您的位置:首页/会员原创/小说

风雨人生路

来源:作者:朱广双时间:2015-10-20热度:0

公元2002年,8月底,傍晚,天刚暗下来,台风就来了,肆无忌惮地扑打着,广东海丰一个近海小山村,也扑打着赖月钱纠结的心。

他始终弄不明白,明明自己,干得好好的,却突然被集体下了岗,被卖断了工龄。赖月钱,揣着卖断工龄,那每年补三百,合计二十六年的工龄补偿金七千八百元。

拖着那条曾在79年那场对越反击战中,受过伤有点跛的脚。高低不平,一拐一拐,费力地,迎着台风,迎着风雨,又一次回到这个曾经生他,养他的近海渔村。

赖月钱,被风雨蚀虐的脸,写满了失落,彷徨,他不知今后的路怎么走?

赖月钱浸在豪雨中,他用袖子揩了揩,额头眼角上的雨水,迎着风雨,蹒跚地向村子挪动,挪动着他的风雨人生路。他要回家,家里有他心爱的妻子和女儿。


想到女儿赖星,他沉甸甸的心,总算有了一点点的轻松。很争气的女儿赖星,去年中考,以镇上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市第一中学。虽说每年八千元的学费,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也愿意。

在他们村子,自古以来,重男轻女,很封建。女娃儿是很少,有念完初中的。但赖月钱不这样想,他觉得他是吃过皇粮,拿国家工资的人,不能封建,绝不能重男轻女。只要女儿考上哪里,他砸锅买铁也要送她上到哪儿。


赖星是他这风雨人生路上的一盏灯。有人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是老爸的贴心小棉袄。这一点,一点都不假,赖星就是赖月钱的贴心小棉袄,风雨人生路再怎样煎熬,有了这贴心小棉袄的温暖,赖月钱被雨水漂打,被莫名其妙的下岗后冰冷的心,也总算有了一丝暧意。


赖月钱走到村口,咂了咂宽厚的嘴唇,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雨水,雨水一如他的心情,似乎涩涩无味。他望了望,因台风已停电而黑乎乎的村庄。


海边的村庄,海风肆虐得欢。赖月钱,深深地吸了吸这久违的,腥腥的,近海渔村的味道。他得回家。如果说二十几年前,他荣立三等功,曾在他这小小的村庄,引起过小小的轰动,得到过乡亲们英雄般的尊重。邻村最俊的姑娘徐艳,也没嫌他家贫、脚跛,在他复员转业后的当年就嫁给了他,成了他的妻子。

可是,不知他这次下岗回来,又会让乡亲们怎么看呢?徐艳又会怎么安慰她?


想到徐艳,他心头一颤。赖月钱恨恨地望了望,村头第一户人家,村支书赖水良的家。又抬头望了望村尾他自己的家,徐艳,现在,在家做什么呢?他又该如何面对她?


三年前的一幕,又呈现在赖月钱的眼前。


一年四季在外工作的他,一年难得回趟家。赖月钱二兄弟,他老大;老二赖旺钱,好吃懒做,一直没有娶上媳妇,同年迈的父母住在村子中间。徐艳嫁过来就闹着分家,在村子尽头,在乡亲们的帮助下用石头,砌了二间房,就单过了。

村子里只有他当个兵,立过功,吃着国家粮。徐艳人长得白静漂亮,丹眉凤眼,把家里家外打理得很好。

几年前,徐艳硬是拿出省吃俭用的十来万,在村尾砌了幢二层楼房。很多人都说赖月钱这小子有福气,跛了脚,还娶了徐艳这个如花似玉,又能干的女人。


赖月钱也一度,沾沾自喜过一段时间。然而三年前一个傍晚,他临时回家,很让他……


那天他回到村子,就被老父亲拽去喝了点水酒,就着酒劲,老父亲眯着眼,叭叭抽了几口水烟,吞吞吐吐说:“月,月,月钱呀!徐,徐,徐艳可能外面有人。月,月,月钱呀!你得留,留,留个心眼呀!别,别,别让乡亲们扝我家门风呀!我,我,我可在村里丢不起这老脸呀!”。


赖月钱打死也不相信,他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一点点伙食费,全寄回家给了徐艳,他对她那么好。她怎么会外面有人呢?徐艳也对他那么好,每次回家对他也照顾有周。赖月钱对老父亲的话有点不相信,也没放在心上。

他想,徐艳除了平时好点麻将,经常赌点小钱,还算贤惠顾家,赖星也被她教育得好,怎么会做对不起他的事呢?


“爸!下次不要抽这水烟了!”徐月钱递给父亲一条香烟说“爸你多想了!徐艳除了赌赌麻将,不会外面有人”。

月钱也扔了一条烟给老二旺钱:“你呀!别老是游手好闲,也跟三柱他们几个出海去打打渔,别整天东游西荡,无所事事,你都快四十了,也没有一个正经事,哪个女的也不会嫁给你。”


“哥!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不要说我了,你还是管好嫂子吧!好多人说她和水良有一脚呢?”

“只有你傻,一年也不多回来几趟,后院起火了,给人戴了绿帽子,还蒙在鼓里。”旺钱点火,抽了一支月钱给的香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哥!嫂子那么漂亮,我要是你,就天天守着嫂子,哪里也不去,老婆孩子热炕头”。


看旺钱似乎不是说着顽,无风不起浪呀,月钱的心好像被黄蜂猛蛰了一下,钻心地痛了一下,徐艳呀!徐艳!你怎么能做对不起我的事呢?


趄趄从老父亲,老二,那里出来后,赖月钱没有直接回家,他乘天黑偷偷溜进了,他家后面的小树林,他得抓徐艳和那个可恶的村支书赖水良,那对狗男女的现行。


赖月钱恨恨地想,等他抓了现行,看他怎么收拾他俩。他想起这个比他长一辈,大十几岁的赖水良,看他满嘴黄牙,就感到恶心。徐艳怎么会和他好呢?


赖月钱的心,像打翻了的酱瓶,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赖月钱猫在草丛中,观察着家里的一举一动。“赖星,吃饭了”赖月钱听徐艳在叫女儿吃饭,农村饭点晚,赖月钱瞄了瞄手表,快晚上八点了。赖月钱想从树林里走出来,想回家吃徐艳做的饭菜。每到饭点,徐艳也曾在村子里大声呼喊:“月钱!月钱!我家月钱回家吃饭啦!”。当时村子里,有阿叔阿公笑话过赖月钱,笑他家婆娘大呼小叫他为“我家月钱”。

可是他一想到老父亲和老二的话,就忍住了,任凭蚊子叮咬也没有吱声,继续潜伏着。赖月钱这回狠下心来,一定要抓徐艳一个现行。


赖月钱潜伏在草丛中,观察着家里的动静。“赖星!作业做完了没有,做完了,就冲凉,快上床睡觉,等下,妈好洗衣服”十一点钟徐艳在催促女儿洗澡,上床睡觉。“我马上就做完作业了”赖星在回应徐艳。


赖月钱听着这母女温馨的一应一答,心开始动摇,有点不相信老父亲和老二的话了。赖月钱心想,肯定是村子里有人乱啳舌头,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无事生非,肯定冤枉徐艳了。


但看,下午老二旺钱,说得那么肯定,他又不由得不信。

再等等吧!赖月钱猫在树林草丛中,内心却在祈祷:徐艳啊!徐艳!你千万别真的做对不起我的事。如果等到半夜三点,水良这王八蛋没有出现就好!如果真的来了,我一刀捅死他这狗日的!


赖月钱想起赖水良就来气,这王八,仗着镇长是他姐夫,混了个村支书,简直在村里就一霸,平时欺男霸女,做尽了坏事。赖月钱后悔没有带来一把刀,如果赖水良真的来了,他这跛脚怎么打得过他,赖月钱心想,有把刀就好了。他希望他来,来了一刀捅死他,他又希望他不来,那些都是个谣言,徐艳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赖月钱,心里在打鼓,七上八下。


慢慢十一点半了,女儿房间的灯熄了,赖星上床睡觉了。十二点,家里冲凉房的灯在亮着,赖月钱知道此时,徐艳肯定在冲凉。

他快步地悄无声息地跑到自家后门,轻轻地拔开了门闩。赖月钱熟练地闪进了家,来到冲凉房门外角落里,在黑暗里猫着。

“谁!”徐艳好像听到了声响。赖月钱屏住呼吸没有吭声。“赖水良!是你这个死王八蛋吧。”徐艳在大声喊,这让赖月钱气得肺都炸,这臭娘们,果然跟那杀千刀的赖水良有事。


赖月钱恨不得马上冲进冲凉房,进去掐死徐艳。但捉奸得捉双,赖月钱黑夜里躲在角落里,暂且等那赖水良的到来。他摸了摸角落里他曾放在那里的,那根一米长的废钢钎。

赖月钱透过冲凉房上的布帘,看徐艳白条条在里面洗澡,此时徐艳,娇艳白发发的身体,让赖月钱感到恶心。那一身白艳艳的肉团,曾让他无数次着迷与沉醉的躶体,在冲凉房水雾里,时隐时现,而此时他却全无性趣。他眼里只有一个男人燃烧着的愤怒。

赖月钱张望着自家后门,只要赖水良这王八,一出现,赖月钱就会冲上去,一钢钎就敲死他。


赖月钱恨恨地,紧紧地,握着冰冷的钢钎,像当年上战场,一心想冲锋上前,去撂倒敌人。


赖月钱的血已经沸腾,他愤怒到了极点,他那曾经受伤的左脚,此刻也似乎正常,也跟着赖月钱的愤怒,能起跃了。只要敌人出现,左脚也不残了,也能积攒力量,横扫千军。


然而徐艳凉完凉,赖水良仍然没有出现。徐艳关上后门,就进里屋睡觉了。赖月钱愤怒地耐心等了一个晚上,赖水良一直没有出现。

三年前的那个清晨,五点,天快亮了,赖月钱很愤怒地砸开了里屋,拽住徐艳的头发,一把就把她从床上拖了下来,三下两除就剥光她的衣服,给绑了起来。

赖月钱愤怒着让徐艳跪着,让她交待她和赖水良的事。“你冲凉时,大声喊水良!”

“你说!你说是这是怎么回事!”赖月钱拽着徐艳的头发,烤打着她,审问着徐艳。“你说!你说!你老实交待,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一共睡了多少次”。赖月钱使劲地掐着徐艳的脖子。

“混帐!赖月钱!你放开我!混帐老赖!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徐艳,怒目相向,扭动着挣扎着。

“我和赖水良一次关系都没有发生。”

“我听到声响,以为又是赖水良那个王八使坏”

“你长年不在家,赖水良经常半夜来敲门,每次都被我骂走了。”

“我可一次都没有被他占过便宜。”

“他使坏,就在村子里说我和他有事。”

“嗯嗯嗯喔唷,你个赖月钱打死我得了!你打死我得了!”

“你都不相信我,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徐艳一边哭,一边在地上打着滚,一边寻死觅活,哭着喊着。


把赖星也给吵醒了,赖星一边哭着,一边抱着母亲,一边给徐艳松绑,一边伸着小拳头,一拳拳,拳打脚踢着赖月钱。“爸爸!你不要这样对妈妈!”“爸爸!我要妈妈!我不能没有妈妈”。……


赖月钱的心,早在三年前那个早晨,就已经被他心爱的女儿的哭泣,所俘虏了。是他错怪了徐艳!……


风雨中,赖月钱,拖着跛脚,一步一步,沿着村里这条古老的青石板路,挪动着,挪动着跛脚,穿过村庄,坚定地迎着台风,向家迈进。


下岗了,回家了!他不知,明天的风雨人生路,会经历怎样的坎坎坷坷。


赖月钱,带着对徐艳,对赖星,对家乡的爱,回来了,回到了那个曾经生他,养他的地方。


自从那年当兵,离开家乡,一晃,快二十六年了,风雨人生二十六年,他在外面转了个圈,又回到了原点,家乡的原点。赖月钱,注定是这近海渔村的儿子,他又回来了,跛脚又回来了!


注定明天的风雨人生路,又在这里启航。


(编辑:作家网)

上一篇:谁是赢家

下一篇:跑荒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