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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来源:作者:杨桦时间:2015-09-05热度:0

                                                      姐姐
                           
                                                          杨桦


    一九九〇年冬天,大姐出嫁了。
    那时的农村,女人不像现在稀缺。已三十出头的大姐成为不折不扣的剩女。常为人保媒拉纤的六婶就把她当成处理品,处理给了邻村鳏夫的黄有德。
    出嫁前夜,大姐把我叫到跟前对我说:弟,你十六了,姐不能再照顾你了。回到镇上你哥那去吧。说着,流下了泪。
    我不作声,呆呆地望着大姐。大姐不提,我已想不起在镇上我还有个哥。忽然,我感到明天出嫁的不是大姐,而是我妈。
    那晚,我睡不着觉。大姐的房间也一直亮着灯。
    大姐出嫁后的第二天,我那陌生的哥哥从镇上来,要把我带走。我像一堆烂泥般半躺在木椅上不愿走。大伯说:走吧!你在村上没田没地,吃什么?唉,你大姐傻呗,要不早都嫁人了。
    大伯说得一点没错,大姐是傻。
    大姐年轻时,出落得像村边的野芙蓉,眼大肤白辫子粗又长,是村上后生垂涎的对象。我发现大姐看上了当兵的志强。志强回家探亲的一个晚上,月朗星稀。村边的大榕树下,我与鼻涕、狗子、红屁股他们几个在玩“抓特务”。“特务”找不到,却看见不远处的稻草垛边,影影绰绰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影在慢慢靠近,最后合成一个影子。虽不看清两人的脸,但看清军帽和娇小身影后又粗又长的辫子。
    志强退伍后,因为在部队立了个小功,被分配到市里的什么装配公司当了一名的工人。大姐很高兴,别人一提志强名字,她的脸上总是飞来两片红云。
    一年后的腊月初八,六婶上门了。大姐明白她的来意,像一株含羞草,低着头,有些局促地坐着。
    咳,早就对上眼了,还劳烦我这张老脸。六婶笑眯眯地望着大姐,志强说春节前这把事办了。过完年就和他到市里去。
    去市里?大姐抬起头,望了我一眼。
    二姐刚嫁人。六婶知道大姐放心不下我。
    六婶佯装嗔怒地对我说:都是为了你这个小鬼。滚回你们镇上去!
    我脸一变,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大姐又低着头,不说话。许久才抬起头说:让他再等两年。等我弟再大一些,我再嫁。
    咳,你傻啊!六婶叹了口气。
    由于大姐坚持,志强只好同意婚期推后。但不到一年,他就变心了,娶了个城里的姑娘。六婶把这事告诉大姐的时候,把志强臭骂了一顿。大姐竟出奇地平静,呆坐着,像一尊面无表情的塑像。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隐约听到她房间里传来呜呜的哭声。
    第二天早上,我睡得正香,忽然被子被掀开,接着屁股便挨了几个巴掌,痛得我哇地哭了。是大姐,她正狠狠地瞪着我,嘴里嚷道:看你睡懒觉,还不快点起床读书去!在我的记忆中,这是大姐第一次打我,下手还挺狠。
    我知道是我连累了大姐。其实大姐完全可以不管我。我只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
    我对母亲的模糊记忆,永远停留在懵懂的幼年。在那个年代,饱吃饭是个大问题。听大姐说,她父亲把能吃的都让给她们,最终没能闯过那场大饥荒。她父亲去世后,体弱多病的母亲在生产队里挣到的工分不多,分到的粮食总不够吃,一家人常饿得呱呱叫。为了她们能吃饱,只好委身改嫁时已过五旬,在镇上裁缝社当裁缝的父亲。母亲顶着父亲和哥哥的白眼,每月从牙缝里抠些钱米带给她们。母亲生下我不久,父亲病逝了。已成年的哥哥容不下这个乡下后妈,我母亲只好带着我又回到村里。本想使两个女儿能过得好些,没想到反多了一张嘴,母亲的生活压力更大了。终于在我五岁时,母亲也染病撒手人寰。
    那时大姐十七岁,二姐十五岁,谁来养育我成为问题。一天晚上,亲朋聚集堂屋商量对策。大伯主张把我送到镇上,由我哥哥抚养,说我是杨家之后,理应由杨家负责。其他亲朋也都赞同。我倚在大姐身边,不知无措。大姐问我想不想回到镇上去。对镇上那个家,我丝毫没有印象,头摇得像拨浪鼓。这时,大姐一把搂着我说:杨家帮过我们。弟现在还小,我养他!
    大姐成为了一家之主,生活的重担落在了她那娇小的肩上。她送我上学读书,她挣钱给我买新衣裳。就是最困难的时候,她也从未向我哥索取过一分钱生活费。在我的记忆中,我从也未饿过肚子。期间,六婶也给她物色过几个对象,但或多或少都因为我,最后都不了了之。
    回到镇上后,大姐还隔三差五来看我。但我知道她过得并不如意。她没自己的孩子。姐夫前妻的两个儿子从来就没叫过她一声妈。
    唉,我的傻大姐。为了我,把一生的幸福都搭上了。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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