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魂

                        张治炳

    夏日，东方欲晓，满天黑云，弯月寒光。

  “叭！叭！”几声清脆的枪声像炸雷惊醒了黎明前寂静的山坳小村。这是湘西山区山口村庄，红军长征大部队曾路过此地。山村两面环山，林壑险峻，蔚然雄、奇、险而深秀。东西一条羊肠小道，通往黔东。南北耸峙高山陡坡，竹木茂盛。一条山溪从西向东倾泻而下，从山腰眺望，山溪像似一条银白色的玉带飘绕在美丽的山村，分外妖娆。村东头小溪的拐弯处，大约不足百亩巴掌大的沙滩。沙地垦为农田，四四方方，畛域分明。沙地肥沃，一年四季青黄兰绿，交替辉映。十多户贫穷村民，祖祖辈辈租耕，春播冬种，农闲上山采药，守猎、伐木。

   山口村往西，有一二百里的山区小径，弯弯曲曲，奇峰怪石。有的地方，两边悬崖陡峭，只有沿溪一条小道出奇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由村口前行几十里，就是江口，山川宽阔，山水林荫，鸟语花香，农耕繁荣。再往前就是塘湾，翻越雪峰山，直通黔阳。山川、悬崖、险道，贯通一二百里，史称二十四道拐，死亡之路，纵横交错，地势复杂。抗战后期始筑公路，经多年修筑拓展，始起上海，经浙江、江西、湖南、贵州，终到云南瑞丽，为320国道。

   枪声是抗日侦察连张连长率领的游击队，为了彻底干净地消灭溃败的日军，采取击东声西，诱敌深入的战术，有意在山前造势疑惑，因此才有突如其来的枪声。

这枪声是世界人民爱好和平、消灭日本帝国主义法西斯侵略者的进军怒吼！

这枪声是中国人民持久的抗日进军号！

这枪声是山区人民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正义声讨！

这枪声是中华民族正义的坚强决心！

  枪声之前是张连长派人提前秘密告知了农会，农会的干部们又一家一户秘密通知了农户，因此农户神不知鬼不觉地及时躲进了山区，才有牛溲马勃的先知。堂客们扶老携幼，悄无声息地投亲四面八方。民兵，白天躲在山上，一边伐木斫柴，一边为抗日部队站岗放哨，一有军情以放鞭炮为号通知部队和村民，晚上为部队秘密运送军粮，弹药，物资。

  “崽子！到了部队，要听从指挥，英勇杀敌，才是爹娘的好崽崽！”这是父母送子参军的瞩望。

  “家里有我哩，你尽管放心，有我在，必有娘爷老子弟妹在，多杀鬼子，要为穷人争光，解放全中国。”这是婆娘送夫参军的忠言。

  军民情深，鱼水相融。

  山口村庄，只有一户地主，十多栋木质楼舍围成一个方块，独门独户，大门朝南，东西北亦有小门，前后左右，出进方便且又封闭严密。相传祖上是官吏受禄此处。土地革命时期，农民组织过互助会（农会），曾经一度减租减息，但对土地所有权没有根本动摇，因此农民地主仍是大葱拌豆腐，一青二白。日本帝国主义入侵中国，特别是日军侵入湘黔后，这里的山区就是湘赣黔抗日游击区。

  枪声像炸雷惊醒了这家豪门独户，立时鸡鸣犬吠，惊慌失措，但地主小老斓（即妻子、婆娘、堂客）却喜逐颜开。她挪着小脚到老地主跟前，似笑非笑，娇声娇气地：“老不死的，我们的出头日到了，你得迎接迎接呀！”

  这地主小老斓，时之正当年。娘家是山里小村的小地主小姐，自幼妖冶，平素马不知脸长。十五六过门，一直压抑，活像潘金莲情窦忍埋，实属无奈。萍翻浆乱，因为老地主当时接近花甲，何况今日。那么为什么过门呢？一是小地主欠了老地主的一笔小债，她恨心的父母为了抵债，更为今后有靠山，再加她自己为享荣华富贵，雨打魂幡，翕然而合。她面相一般，五官端正，虽不十分眉清目秀，但姿容姣好，又爱打扮，日常涂脂抹粉，皮肤嫩白，特别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因此是家里独一无二的“母老虎”。老地主的大婆娘，年迈无能，无可奈何，但气得肚皮鼓得老高。

  狗尾巴抖风，翘得老高，母狗子撂尾巴，勾引公狗闻骚。她对自家小少爷，挖空心思，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但始终未能如愿以偿。少爷呢，因为有妻室，并且他的少妻美貌异常，不愿试想醋坛子里面的老萝卜，因此总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架势。

  猫吃腥膻，秉性难改。少爷不行，他山再究。有一次以议事为名，笑盈盈地把老管家请进房内，闩门试探老管家。她厚颜无耻，拉着老管家的手。老管家一本正经的拒绝了。为了掩盖羞臊，自演狗急跳墙，欲悬梁自尽的风波。

  老地主明白她说的意思，也真以为压抑了十多年对农会不满的情绪，今日该出口恶囊气了。吩咐管家，把大门打开，若是国军就迎接进屋，若是游击队……手势一合……闭目养神。

  老牛深知角弯。老地主一向对她爱抚，只要红杏不出墙，他安然自得。他老谋深算，虽然家务由她了之，但是地租及外务事宜决不松手，这一点与大婆娘不谋而合。老东西也不安分，买进春药，欲求……

  枪声报告了军情。湘西会战被击败的日军，走投无路，由溃散的日军在一个校级大佐的带领下，集合了大约200余人残兵败将，想通过雪峰山道，企图与芷江残兵汇集。这些伤残兵，分三路挺进。一个建制不全临时组合的连队为前锋，中路也是一个建制不全组合的连队，后面即所谓的指挥机关——司令部。前锋和中路已进入山道，为引诱司令部进入伏击圈（最后一个口袋），游击队侦察连鸣枪诱惑。

  这个穷兵黩武的残兵司令部当走到山口村，发现村子里还有一户人家有炊烟，指挥官命令部队进村暂解肌渴。

  老管家老远就看见是日军，魂不附体向老地主汇报。老地主跑到楼上一望，便指示立即关门，但已经来不及了。指挥官气势汹汹，拔出战刀，在门口大喊：“八格牙路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迈进了大院。官兵们一拥而入，院内立即哨位森严。

  老地主被迫无奈，觳觫从楼上走下来，垂直而站。“太军，太军，我们是良民，有何见教请吩咐。”老地主抖颤地。

   瞬间家人和女人们都钻进自己的房间，鸦雀无声，不敢露面。

  “怕的没有，只要咪西咪西的有。”指挥官说。

  “皇军说了，只要慰劳慰劳皇军，做点饭吃。”一副奴才像的翻译官走向前解释说。

  “好的，好的，请坐吧。”老地主松了口气。

  院内空气似乎平静了许多。女人们仍不敢出来。

  小老斓出人意料的浓妆艳抹走了出来。

  老地主吩咐杀猪宰羊，吩咐家人预备桌椅酒杯。

  老管家到老地主面前，献媚汇报说：“酒可能下多，是否出村买酒？”老地主走前向翻译官说明，要求放人出去买酒。翻译官恭敬地向指挥官说明去意。指挥官点头。

  老管家逃出了虎口。

  风摆垂柳花影动。酒过三巡，小老斓端着酒杯来到司令官桌前，目不斜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司令，波涛起伏。

  司令官心领神会，粲然一笑。

  小老斓慢悠悠地走向楼去。

  走进房间，“太军，太军……”

  老地主醋意大发，面红耳赤，欲起身……就在这时，司令官拔出战刀，“八格丫路！”欲动身上楼。老地主一把想拉住“且慢！”，话音未落，司令官的战刀就刺入老地主的胸膛，像一根筷子挑藕——两头通亮。

  司令官用不屑的眼光睨视一切，大摇大摆地走上楼去。

  堂屋的空气即刻闭锁，惊诧、恐惧、气愤、悲惨……

  小地主气愤万千，大声叱骂，抓起桌上的酒杯欲砸日本司令官，未等举手，日副官欻然抽出战刀“八格丫路！”，手起刀落，一刀就把眼前小地主的脑袋像切西瓜一样“咔嚓”劈成两半，一股红白分明的液体迸射而出，可怜的小地主，嗒拉两半壳皮，扑通倒在血泊中。

  日本兵目光如炬，毫无惊色。

  日副官一挥手，日兵蜂拥而上……

  可怜的老地主，惨死在异族军人的刀剑下。他传承祖袭，祖业辉煌，霸业一方。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如此凄惨，异军的凶残如此灭绝人性。他更没有想到自己承袭的祖业，正是导致社会走向腐朽的根源。他不明白自十九世纪以来，全球范围内会出现帝国主义、殖民主义、与此相反，全世界人民高举反帝反殖民侵略的正义大旗奋勇搏杀，20世纪，全世界人民在列宁主义胜利的鼓舞下，向帝国主义、霸权主义、封建主义英勇进军。命运的结果印证自身的烙印。

  更可怜的小地主，五尺男儿，命丧黄泉，壮志未酬，步程已断；膏粱子弟，寄生养优，无所作为，酒囊饭袋。呜呼！

  日军官兵，淫欲大发，上楼后遍搜房间，凡是异性，无论老少皆淫。大婆娘年迈花甲，死活不屈，便遭刺刀杀戮。小地主的婆娘、丫环、佣人遍遭奸淫，又杀害在床，更惨不忍睹的，狼心狗肺的日军用刺刀戳杀阴部。淫妇小老斓，遭二三十日军官兵轮奸，最后赤身裸体死于刺刀剖腹，身首分离，呜呼哀哉。

  日军吃饱喝足，遍搜财物，临走四处放火，宅院火光冲天。

  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的暴行，历史见证，难逃灭亡。

  抗日游击队侦察连张连长，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精神抖擞，智勇双全。抓住战机，运筹帷幄，韬略于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依靠人民，组织人民，发动人民，以人民为汪洋大海，以草木为天将神兵。他首先秘密发动群众，全线每百米昼夜设荫蔽岗哨，以鞭炮为号，一有情报就疏散翁媪幼童藏进预先划定并盖好的深山大棚，把青壮劳力组成二线监视敌情，依靠、团结社会各个阶层，把热闹的乡村变成一时空无一人的山村。在没有情报时，村民安心日作。在当地百姓和民兵武装的大力配合下，从山口到江口全线，分段部署了三个口袋。瓮中捉鳖，各个分击。每个口袋地形各异，战术各异，任务各异，不达目标，不提前乱放一枪。地形各异，就是根据宽阔、狭窄各异地形的山村，分段部署。从江口到塘湾一带为第一口袋，这是为日军前锋部队准备的，只要进入这个口袋，进得去，出不来；塘湾的后面，利用关口地形，多插红旗为疑兵之计，山中埋伏人员，以鞭炮锣鼓迷惑敌人；路口遍挖深坑，不见鬼子不撤牌，平时路标明示，鬼子来了撤去路标，坑内深埋尖状物，坑口封土伪装，只要掉进去，不死即伤；路旁或山头筑地堡，埋伏游击队部分主力武装相封锁；村中故意留些食物和家禽为诱饵，食物中多为植物浸泡的麻药、食之顷刻不省人事，知之者植物可解，不知者即亡；封闭水井，又留些盆水，水中皆有麻毒。疲惫饥饿的日军残兵，有食物即食，见水皆饮，不费一刀一弹，大部分就能放倒。江口后面的山口，由民兵武装埋伏把守，前抵后御，守住袋口，不让后军前进，更不让前军后退，首尾难顾。路口以石拦路，凿洞为炮，这种石炮可真利害，不压于地雷的威力，只要点炮，飞石如雨，顷刻成灭顶之灾，小块能飞百米，大块近在眼前，大量杀伤日军。此战术各异。第二个口袋，从江口到月溪为界。此地形狭窄，沿途树林繁密，山势弯道复杂，易隐蔽，易出击，多设民兵武装埋伏。近之突然袭击，神出鬼没，尤如天降奇兵，远之望而无影，草木皆疑；各自为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见机行事，灵活出击。以滚石、石炮、鱼叉、鸟铳、梭标（梭标，这是湘西解放前城乡的利器，木把长三尺五尺不等，尖刃似匕首刺刀；鱼叉即飞标，是捕鱼工具，叉有倒刺，进去了拔不出来；鸟铳即土枪，以硝为火力，铳内装有铁砂，杀伤面宽，铁砂打在脑壳即亡，打在身上，钻进肉里，死又死不了，痛又痛得要死，生死难忍）为兵器。这是为日军中路准备的。第三段由山口村到月溪为袋口，这是为日军所谓的司令部准备的。此地段地形更复杂，悬崖峭壁，弯道更险，机关枪把关，万夫不能后退。这是游击队主力部队把守。

  全线部署精巧，奇兵万千，打得日军胆战心惊，魂飞魄散。每个口袋，分别瓮中捉鳖，不漏一兵。

  溃败的日军，孤立无援，弹尽粮断，疲惫不堪。第一个口袋故意存粮留水，就是利用日军断粮疲惫之弱点，不费刀枪，全部断气。第二个口袋，鸟铳、石炮的威力，杀得鬼子屁滚尿流，不少伤兵自杀而亡。第三个口袋，枪林弹雨，呜呼哀哉。全歼日本残军，自己不损一兵一卒。全线土八路超过日军10倍，以多胜少，处处大显神威，铜墙铁壁，地动山摇。

   抗日游击队，乃中国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的天兵神将，世纪英豪。

 据史实介绍，湘西会战也称雪峰山战役，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中的最后一次会战。侵华日军此战目的是争夺芷江空军基地，故又称“芷江作战”。日军投降，现有芷江受降台遗址。战争起于1945年4月9日，止于6月7日。湘西会战，最后一仗主战场为雪峰山东麓的洞口县的高沙、江口、青岩、铁山一带。战役以日本军队全军覆灭而结束。

  本文就是雪峰山战役的简略一幕。

  洞口是我的故乡。当时我仅三岁，在躲避时我父亲一担谷箩，一头一个担着我和我五哥兄弟俩。到了山里，我因哭，挨了我母亲屁股上的好几个巴掌。就在同年，突然一天傍晚，家乡的上空来回盘旋一架飞机，飞得低低的，从头顶上飞过时声音震耳欲聋，好吓人呵，不久降落在家门口对面河边宽宽的沙洲上。据说因燃料不足而迫降，驾驶员因此而受轻伤，高高个儿，飞行服整洁，腰佩手枪，派头十足，好威武呵！降落后他弃机走到当地政府，政府又连夜派人守卫了飞机。就此我从小开了眼界，真棒！看到了真家伙的战斗机。

  乙未岁七月（原创小说）

  张治炳，男，1942年3月生于湖南洞口县资江河畔。1958年参加地质工作，青海省第七地质勘察院退休工人。中国国土资源作协会员。著有社科《科学社会主义在社会发展中的实践》，文艺小集《春苑》。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