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的鱼儿

            文／杨桦

     

   秋夜，月明星稀。

   银光铺洒在城郊村边一块不大的鱼塘里，鱼塘里也有一轮圆月，也有点点星光，水面分外静谧。忽然，哗啦一声，一只锄头大的鲤鱼跃出水面，尾巴用力一甩，瞬间就在空中完成了弧线优美的造型。

   哎，我的鱼儿，调皮！

   声音是从鱼塘边一间用水泥砖砌起来的简易小屋前传来的。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正坐在一张小竹椅上，边悠闲地吸着烟，边痴痴地注视着塘面。他每晚都这样坐着，不时与河里的鱼儿说说话。只有这样，这个晚上他才睡得安心，睡得香甜。

   这时，搁在竹椅上的手机里传来韩红那高亢嘹亮的歌声：“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一座座山川相连……”这是他设的手机铃声。只要这铃声一响，肯定是儿子给他打电话了。对了，今天是星期六。

   “爸，你在干吗？”电话那头，传来儿子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带着雪域高原的味道。

   “在看鱼塘呢？”一提起他的鱼塘，他就兴奋起来，“我们的鱼都长大啦，有的快四五斤啦！”

   “别那么辛苦，当心累坏身体。有什么事叫小梅来帮帮你。”儿子心疼他，每次都这样说。

   他哈哈笑着：“放心啰，我没事。你在部队好好干！”

   他放下电话，目光又投向了他的鱼塘，笑容依然挂在脸上。他已为儿子做了美好的规划：等他明年一退伍了就把鱼卖了，然后让他风风光光地与小梅结婚。到那时，他天堂里的母亲就会瞑目了。

   他想起了他的女人。五年了，现在他还有撕心裂肺的痛。一场车祸无情地夺去了女人的生命，把无尽的痛苦甩给了他与他们唯一儿子。然而，作为一名退伍军人，他毅然决然地把儿子送到了部队。儿子参军后，他承包了村里的一块鱼塘，把家也搬到了鱼塘边。他在塘里放下了几百尾鲤鱼、草鱼、鲢鱼苗，还在塘边养了一大群鸡鸭。每天，他总是起得很早，不是去割新鲜的嫩草，就是到城里菜市场去买些小鱼小虾来配制鱼饲料。回来的时候，日头早已爬上了东山头。笼子里的鸡们鸭们拼命地叫嚷着。他连忙打开笼子，那群饿死鬼就跑的跑，飞的飞，一齐向他扑来。他边撒着饲料，边狠狠地骂着。这一忙完，他又得去伺候水中的鱼儿。有时，儿子的对象小梅也会来帮帮忙。小梅与儿子青梅竹马。对这位乖巧懂事的未来儿媳，他很满意。

   这样的日子过得虽单调，但他觉得很充实。

   这时，他把目光投向不远处高楼林立的县城。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变得使他有些恐惧。他记得十多岁时，他跟着妈妈去城里赶集，小脚都快走肿了才走到城里。但现在，城市像长了脚的怪物，已跑到村边来了。那边一大片楼房和工业集中区就戳在村里的良田上。几百年来，这些良田不知养育了多少人，现在就这样毁了!？还有村边那条小河。小时候，河水清澈见底，赤脚走进河里，鱼虾会叮咬你的脚，弄得你痒痒的。但现在，小河变浅了，鱼虾也少了。城市在扩张的同时，可能采取了一些措施。现在河水还算是清的，但再也没有过去那样澄明。

   谁知道今后会怎样呢。望着远处璀璨的华灯，他突然担心起来。

   月儿再出现的时候，建军节到了。

   下午，他来到了城里聚福楼与同年入伍的战友聚会。一见面，就忍不住把儿子评上优秀士兵的事告诉给战友们。那是前几天儿子电话里告诉他的。他还提前向战友们发出邀请，儿子退伍回来请他们来喝喜酒。战友们纷纷用酒向他表示最热烈的祝贺。席间，他们又回忆起自己的军旅生活，军人的血性又被激发出来了。他们相互斗酒，先是小杯，再换大杯，最后还用上了大碗。在他们舌头已不听使唤的情况下齐唱完“我是一个兵”后，他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谁把他背回小屋里的，浑然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走出小屋。屋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一阵风吹来，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直冲鼻孔。顿时，他像从头灌了一盆冷水，一下清醒了。睁眼一看，眼前的一幕使惊呆了：鱼塘里灌满了浑浊的河水，在发臭的生活垃圾中，漂浮着一大片大大小小的死鱼。那些死去的鲤鱼、草鱼和鲢鱼都睁着灰白的眼睛，正无辜地瞪着苍天。

   “哎，我的鱼儿！”他大叫一声，瘫坐在地上。

   他醒了，发现自己坐在床上，原来是一场噩梦。他赶紧翻身起床，踉踉跄跄推开门。

   门外景色依旧。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