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赢家 

  一大早，陈树根和老婆孙美英刚走进自己的菜园，就看见万有利站在地边上端详着什么。地边上，有一棵一把粗的小榆树，小榆树有啥好看的？小榆树上头长满了榆钱儿，还是落了一只花喜鹊？看来都不像，只因为地边地角，陈万两家素来不和，陈树根就装作没看见，开始刨花生。菜园子有半亩多地，种不了那么多小菜，一边就种了几垄花生。 
  “陈树根，你、你过来！”别看万有利六十多岁了，嗓门儿还不小。 
  听见万有利吆喝，陈树根就放下大撅，径直走过来。后面的孙美英，也跟过来。 
  “陈树根，这棵小榆树是、是我家的，你凭啥给、给我把小枝儿都割了？”只可惜，万有利一激动，挤眉弄眼，说话就有些结巴。 
  “有利叔，你别急，有话慢慢说。”孙美英说。 
  陈树根听了这话，就想起几天前，自己把地头上小榆树上的小枝儿顺手割掉几根，气就不打一处来，声音就粗了，说：“小榆树是我家的，我爱割不割，你是太平洋里的警察，管得也太宽了吧！” 
  万有利性子也猴急，瞪眼撸袖子，掐着腰，话说得更不利落：“小榆树长、长在我的地头，你凭什么说、说小榆树是你家的？” 
  陈树根也不甘示弱，瞪着眼珠子说：“小榆树长在你的地头不假，也长在我的地头，我说小榆树就是我的！” 
  孙美英也附和着说：“有利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棵小榆树，我们家树根锄草、剪枝，一直管理着很上心呢。” 
  “我的我的是我的！”万有利嚷道。 
  “我的我的，就是我的！”陈树根不失时机地顶上一句。 
  万有利开始耍无赖了，说：“你的？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应小榆树就是你、你的！” 
  陈树根说：“万有利，你这是说人话吗？谁家的树会说话？” 
  孙美英也说：“有利叔，你说话也太古怪了，谁家的树会说话，那还不成精了呢！” 
  万有利就很蛮横地说：“你不叫，小榆树就是我的、我的！” 
  “好好好，你的你的！”忽然，陈树根掉头走了，不一会儿，拿回一把斧子。 
  “陈树根，你把斧子放下！”孙美英见此情景，立刻大叫一声，并上前阻挡。陈树根一把推开她，一斧子下去，小榆树就“哗”地一声倒下去。 
  见陈树根砍倒小榆树，孙美英面无血色，一下子软瘫在地上。 
  万有利眼珠子瞪得更大了，张口就骂：“你他妈的陈树根，凭什么、什么砍倒我、我的小榆树？我、我跟你拼了！”万有利边说边上前，伸手去抓陈树根。陈树根认为万有利要打他，伸出左手一挡，右手正要顺势出击，却看见万有利轻飘飘地倒下去。 
  直到这时，陈树根才知道闯下大祸了，后悔得跺脚抓脑袋。早就听说，万有利有个血压高和糖尿病的毛病，心脏也不大好。有一回，万有利在菜园里犯病了，眼前一黑，回不了家了，还是一位邻居碰见了，才把他送回家。此时，好在陈树根没有慌神，镇定了一下，决定把万有利背回家。可要把一个死沉沉的大个子背回家谈何容易！凑巧的是，万有利的老婆马秀娥来了，两人这才把万有利搀扶上了电动三轮车。马秀娥绷着脸，开着车，把万有利拉到医院去了。陈树根回头搀扶起孙美英，孙美英一路长吁短叹，陈树根一路耷拉着个脑袋不说话。 
  一回家，孙美英躺在床上，有气没力地数落个不停：“陈树根呀陈树根，你个死脑筋，老娘都叫你快气死了哟！我早就嘱咐你，万有利有病，千万别去招惹那个死万有利，你偏要去招惹他，如今可好，万有利都住院了，有钱你就等着往外掏吧！”平时，孙美英也有个毛病，一生气上火，心里就气鼓鼓的，不做饭也不吃饭，害得陈树根经常自己动手弄点吃的。今天也是一样，孙美英心里添了堵，躺在床上不起来，陈树根只好自己动手，下厨下了两碗面条，一碗下面卧两个鸡蛋，留给孙美英，自己呼噜呼噜扒完一碗，嘴一抹，就出了门。 
  上哪去呢？出了门，陈树根又没了主意。眼下已经是秋收季节，出花生，收玉米，还要耕地种麦子，大家都忙。尽管今年天旱得要命，庄稼收成不好，但毕竟是秋天，该忙的事情还是要忙的。 
  陈树根六神无主，一路东拐西弯，溜溜达达，不知怎么，竟然来到村主任陈火的家门口。说来，去年选举那会儿，陈火找陈树根拉票，请他喝过酒。陈树根还投过他两票呢。眼下自己有事，陈火不能不管吧。 
  陈火正好蹲在院子里刷牙，见了陈树根六神无主的样子，就招呼道：“树根哥，吃饭了？没吃就上屋吃些。” 
  陈树根就说：“饭是吃过了，就是有点闹心事儿，闹得我不得安宁！” 
  两人蹲在大门口，陈火掏出烟来，递给陈树根一支，自己点上一支。眼没吸几口，陈火就听明白了陈树根所说的闹心事。 
  陈火就笑了说：“这还不好办？他万有利能住院，你就不能住院？看谁能耗过谁！”停一下又说，“这叫以毒攻毒，不是气得也是治得，你懂吧！” 
  陈树根就说：“我一个大老爷们，身体壮壮的，上医院去躺着，这不是要我命吗？没病也闹出病来了！” 
  陈火就点着陈树根的脑袋说：“说你是死脑筋不假吧？你就不会让我嫂子去医院躺着？” 
  陈树根苦笑着说：“你嫂子？地里那么多营生等着她去干，她才不干呢！” 
  陈火就说：“想法子嘛，法子总会有的！”边说边附在陈树根的耳边，不知出了个啥主意，说的陈树根脸上总算有点笑模样。 
  第二天，陈树根对孙美英说：“昨天我听陈火说，今天在医院里免费查体，全镇的育龄妇女都去。” 
  孙美英就嘟囔说：“上级也不管你忙不忙，哪有功夫去查体？” 
  陈树根倒是很认真地说：“哎，话不能这么说，这是上级对育龄妇女的关心嘛，再忙也不能错过！” 
  两口子说着，就来到医院，等进了病房，孙美英这才说：“今天不是查体吗？怎么没什么人？我看不是查体的样子啊！” 
  陈树根就说：“我们来得早，自然人也少，等一会儿人就多了。”说完，就出去了。不一会儿，手里拿着单子进来，说：“好了，我给你办好了住院手续，你就放心地住下吧。” 
  孙美英一听就糊涂了，说：“住院？我有什么病？住的什么院？” 
  陈树根知道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行了，就把昨天如何跟万有利争执，如何找陈火出主意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告诉了孙美英。直到这时，孙美英才如梦方醒，知道上当了。 
  既然住了院，那就没病当做有病治吧。四十多岁的人，血管老化，容易堵塞，那就干脆天天打点滴清清血管吧。孙美英可是有话在先，家里地里的营生，你陈树根样样可要干好。陈树根告诉她，为了争这口气，我就豁上了！ 
  医生告诉他们，清理血管，七天算是一个疗程。孙美英可就怕了，妈呀，七天，那得干多少营生呀！实际上，才三天过去，陈树根的脸就拉长了。地里那么多活儿，一个人无法干，干了这桩，扔了那桩，每天都累得快要散了架，回家还要做饭，简直要了命了。 
  跟孙美英同一个病房的，有个倔老头，因为地边子，跟邻居发生争执，结果挨了邻居一砖头，打破了头。那邻居被拘留了，可谓两败俱伤。提起这事，倔老头懊悔不迭，说：“都怪我，明明多种了人家的地，还倚老卖老乱骂人。唉，往后跟人家可怎么相处？” 
  孙美英就劝倔老头说：“可也是，都是邻舍百家的，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个言差语错的，忍让一点也就过去了。我那口子，也是个倔脾气，遇事不冷静，鲁莽行事，其实吃亏的还不是自己？”就把他们家跟万有利如何闹矛盾的经过跟倔老头说了，并说，“其实，那棵小榆树，是发出来的，不是他的，也不是我的。”倔老头说：“不就是一棵小榆树吗？有啥大不了的？反正又值不了几个钱，他说他的就他的。”停一下又说，“不过，话说回来，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你说的那个万有利也不是个善茬儿！”孙美英也说：“可不是，万有利仗着自己有点毛病，挺霸道的，说话不让人，争地边子，名声挺臭！”倔老头说：“唉，看起来，居家过日子，该忍还得忍，不能太任性！” 
  这天，陈树根正在地里掰玉米，猛然看家万有利也在地里干活。这个老家伙啥时回来的？怎么不躺在医院里装病了？等回到医院，陈树根把万有利已经回了家的消息，告诉了孙美英。孙美英一个鲤鱼打挺，从病床上一跃而起，说：“还是陈火说得对，看谁能耗过谁！万有利这个老家伙看来是耗不过咱们啦，走，回家！” 
  说走就走。因为担心万有利再生事端，临走，孙美英对陈树根说：“多开点药，等打起官司来，也许有用处。”
  一天，陈树根在地里遇见陈火，陈火说：“万有利要跟你打官司，要你赔偿他。你看咋办？”恶人先告状呀，陈树根就呆呆地立着，说不出一句话。 
  陈火就笑了，说：“还用我教你吗？老办法，以毒攻毒呀！” 
  对呀，他万有利能告我陈树根，我陈树根为啥就不能告他万有利？事不宜迟，陈树根很快一纸诉状，将万有利告上法庭。 
  没多久，陈树根就接到法庭的传票，万有利状告陈树根打伤了他，要陈树根届时到庭。当然，陈树根也很快就知道了，万有利也接到法庭的传票，陈树根状告万有利打伤了他老婆孙美英。 
  判决结果不久就有了眉目，陈树根与万有利各人看各人的病，各人负担各人的住院费用。 
  回到家，陈树根跟孙美英说：“咱赢啦，咱不用掏钱给万有利那个老不死的了！”陈树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就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又说不出丢在哪儿。 

  第二年，被陈树根砍倒小榆树的那个树墩上，又长出一棵很壮实的小榆树，迎风招展在丽日蓝天下。不几年，就长成一棵碗口粗的榆树了。天热了，陈树根就会来到树下乘凉。万有利也会来到树荫下，两人没话找话地闲扯一气。风一来，树影婆娑，两人都感到惬意得很呢。（字数：3610）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