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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谈-第四章耳病

来源:作者:罗荣青时间:2014-10-07热度:0

    乐垂背着黑土低头赶路,远远听见那倾心于自己的女子的歌声,白日里唱了许久,声音也就没那么嘹亮,意思却还是那样地火辣,令乐垂止不住地驻足聆听。在女子对面的丛林里,乐垂寻了一处清泉,喝足了,坐下来休息片刻,树影婆娑,凉风习习,歌声悠悠地四处飘散,心情像路边的野花般盛开。那女子的歌声像一条条虫子,在他心里乱爬,爬得他有痒隔着肚皮挠不着。眼见日将西斜,这唱歌的人为他唱了一整天的曲子,嗓子的确也疲惫了,沙哑的音质正好更加能打动听者的心尖。乐垂就和他约定,今后不必为我再唱一首好听的歌,如果你唱者有情,我听者也正有意,三日后到繁华的亳城这伟大的都会,在东边的城头,面向太阳升起的东方,放开嗓子报出各自的名号,以歌相认。歌声来回交汇,乐垂得知,这痴心不改的女子,名叫升云。
    路上与升云的纠缠费去不少时间,回到部落所在的村庄,祈祷所用的高台周围,已经燃起为数不少的明亮的火把,火焰翻腾的火苗,把高台映照得如同白昼。众人都围在高台下,中心捧月地环绕着台上的三位流浪艺人。三人所携带的乐器此时也尽数搬上了高台,流浪艺人静静地站在台上,不时拨弄手中的乐器。年事已高的白须长者,在高台前来回走动,一边还训着那几位早上与乐垂一道去取土的青年男子。乐垂远远看到这一景象,就知道自己的行动迟了。他还是坦坦荡荡地走进了人群,他的脚步一高一低,身形左右摇摆。乐垂的出现,有人骂骂咧咧,有人如释重负,有人惊喜异常。白须长者走过来,替乐垂接过羊皮袋子,什么话也没有说。人群里响起带着愤怒情绪的声音,处置乐垂。这声音很快就统一了很大一部分人的声音,就连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者,也几乎要被这气氛感染。就在此时,为首的流浪艺人年马喝止了人们的疯狂。他说,长途跋涉而归的青年,你的辛劳天知地知,众人要降罪与你,也要等禀告了上天的神明。善良的人们,让天神的慈爱消除你暂时的愤怒,一切的罪责,待结束了神圣的祈祷再来宣告不迟。人群即刻安静下来。几位长者把黑土铺到高台的另一半,祈祷仪式也就开始了。
    这祈祷的仪式没有什么新鲜之处,每年如此,大同小异。人们还是把个高台围得水泄不通,把脑袋仰得高高,看台上的流浪艺人,把鼓点敲得密不透风,把古琴拨得声潮迭起,把陶碗击得风生水起。在这样的时节,免不了在最热闹的时候,宰猪杀羊。猪羊的号叫就成了这喧闹的仪式的一部分,原本充满绝望的诉说,因有音乐的伴奏,倒成了喜庆的元素之一。众人在流浪艺人的指挥下,时而跪地伏拜,时而翩翩起舞,时而纵情高歌,时而庄严肃穆。一切都在三位流浪艺人的掌控之中。第一场祈祷行将结束,击鼓的大汉正引领人们唱着献给始祖黄帝的赞歌,突然鼓槌脱了手,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落下台来。击鼓的大汉用拳头替代了鼓槌,更加忘情发狠地擂鼓。鼓声震天,响彻天宇。从击鼓的大汉手中脱落的鼓槌,正落在乐垂的身旁,他如得珍宝似地拾起,打算待第一场祈祷仪式结束还给台上的流浪艺人。不料被他的两个弟弟看到,其中一个以为哥哥得到什么好东西,一不留神把鼓槌抢了过去。另一个不肯善罢甘休,也要抢着玩,两人追着跑出祈祷的人群。却被一旁的白须长者看见,白须长者抖着胡子训斥这顽皮的兄弟俩,没收过他们争抢的物件。借着火光仔细一看,再看看高台之上,鼓手用双拳擂动牛皮大鼓,知道这是流浪艺人的鼓槌无疑,吓得手忙脚乱,生怕有不祥之灾从天而降。
    祈祷仪式进行到第三场,击鼓的大汉年马体力有些不支,右耳有些隐隐发痛,就退下高台休息,台上的另外两人,勉强把仪式继续支撑下去。流浪艺人身体的不适,为部落中的白须长者所察觉。白须长者和村民们万分关切这神的使者的健康状况,他们很体谅地劝他回去休息,待天明再给神灵传递人们的心愿。接下来的第四场,也就没有再继续。其余两人,也早早把乐器收拾停当。好心的人们都围在他们的羊皮帐篷周围,有几位手里还拿着从山上挖来的干草药,声言是奉献给神灵使者的灵药。煮水喝了,便可还他一个生龙活虎的体魄。流浪艺人接受了人们的好心,收下几分草药,立即放在陶罐里,生火煮着。长者见人们迟迟不散,对流浪艺人的身体很挂念,只好使用自己的威严劝众人尽早离去,好让身患微恙的流浪艺人有一个安静的环境,得以充分地休养。众人散去,一夜无语。
    乐垂大约是在天蒙蒙亮时听到一个人的痛苦呻吟,并无觉得稀奇,也就没有在意,又昏沉地睡去。哪知这声音久久不息,入侵了他的好梦。直到朗日高照,他才从春眠中苏醒过来。打开房门,看到许多人围在流浪艺人的羊皮帐篷前面,神色黯然。知道并不是一件好事,他也想探个究竟,把脑袋凑到人圈外面。人墙太厚,他人太矮,踮起脚,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只好向身旁的人打听,究竟是什么事。别人告诉他,那个流浪艺人年马的耳朵不但疼痛不止,而且还肿起一个大包。说话的人心情沉重,神情惊恐,让乐垂觉得有些意外,他以为即使是神的使者耳痛,神情也不至于夸张到这种地步。后来乐垂看到年马肿起的耳朵,确实让他没有足够的防备地吓了一跳。他看到年马躺在羊皮的帐篷里,右边的耳朵高高隆起,里面充盈着饱满的液体,以致肿起的部分看起来晶莹透亮。皮肤绷紧薄如蝉翼,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迸溅出浆液来。他的额头上尽是汗水,脸色蜡黄蜡黄。一位长者守在他的身旁,闭着眼睛,长长地叹气。另两个流浪艺人,静默着坐在长者对面,失落和忧愁笼罩着他们线条分明的脸。
    两位流浪艺人忍不住询问白须长者,请问年纪和声望一样如虹的长者,我这可怜的兄弟,他究竟得罪了何方的神明,他如此这般痛苦万分,是什么病魔的使然。白须长者略带惭愧地说,上天的旨意让我迷惑,那神的忠实的使者,理所应当受到神的庇护。对于这病,老朽已是无能为力,枉费活了一大把的年纪,只是如果我的师傅还在,或许可以有些转机。我已经是风烛残年,不知道我那医术高明的师傅,如今是否健在。流浪艺人听到这里,好像在茫茫黑夜里发现了一缕光亮。说,那就有劳尊贵的长者,请出那妙手回春的高人,这堪比山高堪比海深的恩情,定然永世难忘。白须长者慌忙阻止流浪艺人的话,你圣洁的神的使者,我不敢肯定我那受人尊敬的师傅是否还健在,更不敢替我那恩师应承你治好这顽疾,这不是一个诚实厚道的晚辈所为,因为即使如我双鬓斑白,在他面前依旧应当如谦卑的孩童。流浪艺人急切地说,那就祈求上天的眷顾,保佑他他老人家身体安好,也希望他的仙踪,能被我们很快地找到。白须长者只得答应,即刻去寻他那医道精湛的师傅长桑。
    乐垂对于医者长桑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些了解多数通过道听途说得来。长桑是少师的高徒,少师曾是黄帝座前的大医家,人们都这么说。在黄帝御驾亲征降伏蚩尤那些年,随驾亲征的那些英勇的虎贲之士,远离了中原故土,一路西去,难免水土不服。少师司医者之职,随黄帝的威武之师出生入死救死扶伤,见证了那一段残酷而又辉煌的历史。就在得胜回朝,班师东归之日,在昆仑山下,少师遇到了长桑。还是孩子的长桑筚路蓝缕,手提装水的尖底陶罐,站在荒凉的大路上。他的身后是一片狼藉的村庄。被战火毁坏的茅屋,只剩下还未燃尽的黑色柱子,冰凉地矗立在秋天的风里。少师一见此景,悲从中来,起了恻隐之心,仰天长叹一声,把长桑抱上了马背。自此,长桑与少师日夜相伴,耳濡目染,长桑也就学成了非凡的医术。长桑年轻的时候周游四方,每到一处,无非是医治患者,搜集草药。偶尔遇到好学之士,也把自己所拥有的医术倾囊相授。他的足迹踏遍千山万水,也就栽培了无数的医道继承人。乐垂部落中的白须长者,即是长桑游历四方时收下的徒弟。长桑行踪无定,加上事隔多年,生死未卜,哪怕在世,也是年事已高,要请来长桑,谈何容易。白须长者无计可施,只得尝试着寻找师傅长桑,他只知道长桑的晚年,隐居在河阴的鹿石洞。过了村庄前面的溪流,往南走马只要小半天。只是路上古木参天,乱藤缠树,飞禽走兽,时有出没。单身前往,凶险未知。白须长者选了几位年富力强的青壮一同前往,踏上寻找长桑的道路。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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