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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谈-第二章流浪艺人

来源:作者:罗荣青时间:2014-09-23热度:0

    三个流浪艺人,骑着高头大马走进了村庄,他们是世所公认的神灵的使者,每年春天播种之前,来到分布在水边或山间的各个部落,为众人祈求五谷丰登。清脆的马蹄声立刻引起了一串杂乱的狗吠。三个穿着高贵的虎皮的流浪艺人,来到了村庄前的空地上,依傍着三棵粗壮的古松卸下了马背上的包袱。他们动作利索,井井有条,很快便搭起了简易的羊皮帐篷。他们其中的一个,用自带的陶罐到溪边盛水,路过心事繁杂的乐垂。乐垂身下所躺的那块巨石,如一个硕大的兽首,匍匐在路旁,不得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流浪艺人向他打了一个唿哨,算是招呼。乐垂回了个微笑,这微笑躲在月光的阴影里,不甚明了,流浪艺人一闪而过,走向溪边,不远处一条小溪在月光下粼光闪烁。
    那边已经生起了火堆,不久,捧着一罐清水的流浪艺人再次经过乐垂的身旁,乐垂看到那罐清水在月光下摇摇晃晃,折射着轻盈的光亮。村庄里同一部落的人们,早已看到空地上的火堆,逐渐围了过来,火光映红了流浪艺人的脸庞和身边的乐器,也映红了村民好奇或期待的表情。火堆旁边摆放着一面巨大的牛皮大鼓,直径的大小一个成年男子尚无法环抱。一张古旧而且油漆斑驳的木琴横放在地,流浪艺人中为首的一个正把一叠陶碗从竹编的筐子里拿出。这是他们的乐器,人丛中一个小孩很兴奋地炫耀他的博学。三个流浪艺人端坐古松底下,与围观的人们交谈。当一个年轻男子问到今年的农事收成,三人闭口不言。人群里响起了一位长者威严的呵斥,不懂规矩的年轻人,你唐突的问话有损部落的脸面,远方来的贵客,请不要怪罪他无知的行为,我们尊重你如同尊重泽披万物的太阳。按照习惯,农事这种属于祈求的内容是不能轻易询问的。听到这长者的声音,密不透风的人群很快闪开一条缝隙,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出现在大家面前。他围着豹皮的裙子,穿着亚麻的上衣,头上戴一顶黑色的兽皮帽子。两束精光闪烁的目光就从那黑色皮帽的帽沿底下射出,这眼光里没有盛气凌人的气势,有的是不可抗拒的威严。他的手中捧着一头小小的白色羔羊,正发出温柔的叫唤。三个流浪艺人,看见长者手中的白色羔羊,知道是这一部落的首领,都起了身,非常恭敬地向眼前的长者问好。长者这才露出了善意的微笑,对于流浪艺人的肚量和礼貌,他都很赞赏。
    安放好各自的乐器,在长者的眼光的示意下,三位流浪艺人,各自拾起乐器各显神通。起初是艺人用木棒打击陶碗,由慢而快,时而清脆时而沉闷。再接着,手操木琴的那位用一根短短的羊角拨动了琴弦,琴音厚重,余音袅袅。擂鼓的大汉是那为首的流浪艺人,两截木棒仿佛是他的手的一部分,动作灵巧,鼓声暴起,如同敲打着听者的耳膜。一时间乐音大作,节奏铿锵。村庄中围观的男女,都踩着这鼓点,踩着这琴音,踩着这陶响,围着火堆转圈,跳着率性古怪的舞蹈,人群从四处汇聚,越来越多。突然,热闹的乐器声一齐消失,狂舞的人们未曾停止。为首的流浪艺人,从胸腔里吼出雄壮的歌。其余两人也跟着唱和。歌里有千座山在崩塌,有万条江在奔腾。渐渐地,三人都有节奏地摇起了头,长发飞舞,肆无忌惮。当流浪艺人再次擂起牛皮大鼓,咚咚的鼓声震荡着宁静的月夜,长者用牛角制成的短刀,宰杀了羔羊,提着羔羊围着火堆走了一圈。最后双手蘸了些羊血,抹到自己的额头。流浪艺人也停下了嘴里的歌唱,停下了手中的乐器,像长者一样蘸了些有些余温的羊血在自己的额头。然后,四人齐齐地向东方跪拜。场中的所有人的热情都已冷却,就像狂放的舞蹈一样戛然而止,此时都虔诚地伏地跪拜东方,这其中也有乐垂。
每年的初春,都有流浪艺人带着牛皮大鼓从远方赶来,为沿途的各个大小村寨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自从圣明的帝喾依据天象划分了四时节令,制定了天文历法。人们开始顺应天时春种秋收,地上才佳果满枝,五谷丰盈。但并非所有地域的人们都能安享上天的眷顾,久雨之后,也许一条河突然凶猛起来,发狂地裹挟着千里平原上的稻子。天干无雨,也许滋润的大地在光辉永在的太阳底下,渐渐开裂,所有的汗水随着作物的枯萎付之东流。这是地面上的人所无法左右的。人生活在天地间,只有一小部分的事,可以如意,大部分的事都是神的旨意,神可以让人间富足,也可以让人间贫乏。可以让一个人生龙活虎,也可以让一个人萎靡不振。有的时候,神会让人无可奈何。天上的神灵不止一个,他们分散在东南西北不同方位,目视人间,各司其职。因此,一切都是神的赏赐,人们必须要诚心地向生活在纯净的天空之上的神明,祈求自己的愿望得以很好地实现。而流浪艺人,他们血液世代相继,他们的技艺代代相传,他们生来就是沟通神灵的使者,他们的节奏和旋律是与天神交流的语言。他们都有一颗装满仁爱的心灵,用来怜悯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他们走到任何一处,都受到人们的万分敬仰。他们唱着古老的歌,游走在无边的大地,接受四方民众的慷慨施舍与顶礼膜拜。
    这一晚的歌唱和舞蹈,只是乐垂这一部落的人们对流浪艺人的欢迎仪式。长者抱来的纯洁的羔羊,是对神的献礼,也是送给流浪艺人的珍贵礼物。长跪结束后,人群散去,只有白须长者和部落里的几位年龄稍大威望颇高的老人留下,和流浪艺人一起,收拾干净小小的羔羊,放在大陶罐里烹煮。火苗如贪婪的红色舌头,不断地舔着罐子的底部,汤面上接着有细细的雾气缭绕。几位部落里的老人对流浪艺人非常恭敬,他们用最谦卑的语言使自己如同的地位如同海底的石块,用最崇高的词语使流浪艺人的地位如天上的星辰。流浪艺人并没有在别人的恭维中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他们的动作语言恰如其分,既不失去神的使者的身份,又对长辈保持谦虚。在一种友善相亲而又和谐谦让的氛围里,他们围在一起,快活地吃了些羊肉,喝了些羊汤,一边还谈起令世人尊敬的帝喾,此时的神的使者与人间的凡人并无不同。在和谐的情景下,流浪艺人接受了隆重的恭迎,填饱了饥饿的肚子。月亮也升上了中天,抢先开了口的虫子有一声没一声地叫唤,夜已深沉,三人钻进羊皮帐篷,安享春夜的寂静。这一天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有整整三天,流浪艺人要和部落里所有的人一道完成种种庄严神圣的祈祷仪式。
    苍茫的夜里,众人睡去,任一轮明月静静地播撒光辉。乐垂心事未了,辗转难眠。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山中对歌的女子的声音,闪现着这女子想象中的身影,他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去,直到天亮。其中做了个梦,梦里的歌声托起山坳里轻柔的白云,那女子就站在云端之上,移着曼妙的步子,向他走来,她的歌如溪中的清泉一样澄澈,能够洗去烦恼与疲惫。她的手臂如春天山间新长的青藤一样柔软,轻拂他的脸庞。他正沉醉期间,却被无端扇了一巴掌,不痛,只是惊了他的好梦,他微微睁开眼,看到那只羽毛黑色闪光的乌鸦正在他脑袋旁边扇动翅膀。
    春天清晨的阳光很好,淡淡的,不热烈也不粘稠,清清爽爽地铺在正渐渐复苏的大地。村庄开始忙碌起来。在一个空阔平坦的场地中央,人们肩挑手提,在部落长者的指挥下,正热火朝天地夯筑一个圆形的台子。为了尽早筑好这个祈祷仪式所要用到的高台,整个部落的男女老少倾巢出动,竭尽所能。另有包括乐垂在内的十几名青壮男子,被分派去寻找黑白两色的土壤,用于平铺在高台的最上面。高台筑成后,要划成均等的两半,分别铺以黑白两色的土壤,以示黑白交替,昼夜轮回。直到中午时分,所筑的高台才大体完工,雄壮地耸立在空旷的平地上。三个流浪艺人围着新筑好的台子转了两圈,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禁叫好。为首的一个对年老的白须长者说,你德高望重的前辈,请允许我对这些勤劳吃苦的帝喾的子民称赞两句,我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见过许多地方的人,唯独你们的部落的人们特别地手脚利索,吃苦耐劳,值得令人尊敬。旁边的听者听到这样的话从神的使者口中说出,都引以为自豪,表面上却平静如水,不悲不喜。只有长者抖动着胡子,接过话茬,一再地谦虚,大意是说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除了会卖卖气力,别无所长。至于吃苦耐劳,这是黄帝氏族流传百代的祖训,也是本部落血液里与生俱来的品格,作为这方圆百里地面上的主人,本应如此,神的使者的敬意,实在不敢担当。他们随意地交谈,缓步登上了高台。
    寻找黑白两色土壤的年轻人还没有回来,高台还是黄土的原色。新翻的泥土的气息,随和风鼓荡,缠绕着人们的鼻子。长者蹲下身子,抟起一团黄泥,皱纹里舒展着慈祥的笑容。他说,这土里,有祖先的骨头,也有子孙的血脉,有了土地,我们族类的生命才能延绵不绝,万世昌盛。流浪艺人也抟起一团黄泥,抛向天空,随后又落在地面,他说,这土,是盘古的肉体所化,我等族类,是天神女娲用这泥土捏成,这样说来,所有相貌各异,不同氏族的人,甚至山间的麋鹿,水里的游鱼,天上的飞鸟,原本来自一处。高居天外之天的神灵创造了万物,也庇护万物,人们祭祀天地与神灵,是理应如此理所当然。他们接着又聊了些部落中的人与事,聊了些骇人听闻的天灾人祸以及其他部族中的奇风异俗,谈得很是投机。最后的话题回到夯筑高台所要用到的黑白两色土壤,两人都有些着急。他们站在高台上极目眺望,看不见一个外派去寻找黑白两色土壤的青年男子的身影,远处只有浮云朵朵,倚靠着天边淡淡的一抹抹山峦的曲线。
后来,人们在交谈中得知,这流浪艺人是至亲的三兄弟,分别是年马,年兔,年羊。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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