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 违

 

◇郑子

 

汽车穿过小镇进入村口时，张局长不禁按下车窗玻璃，不无惊奇地打量着村道两旁高高低低的建筑。坐在副驾驶室的儿子还感叹说：“咱们村变化真快呀，正月时路两边还是树木和菜地，现在快要跟集镇连成一片了！”

张局长铁青着脸，一踩油门，车子直冲老父亲家。尽管林荫小路已变成曲曲折折的村巷，但是张局长闭上眼睛也能找到父亲的家门。“你爸是国土局长，儿子你不要乱说话！”坐在后排的局长夫人戳了儿子一下。

大门紧锁着，而且好象很久没人来过的样子。张局长一下车，邻居大婶就认了出来，并大声说：“三哥回家过年啦！你爸搬了新房子，你还不知道？”这时，老父亲抱着四弟的小儿子，乐呵呵地迎了过来。张局长向大婶陪了个笑脸便随父亲来到新房前。

“春节的时候，这里还是耕地，怎么就盖了房子呢？”张局长在新房子前停了下来，没有进屋。

“大家都盖，咱们也盖呗。一开始国土所干部来过，后来也不知为什么，就不管了。”老人顿了一下，好象这时才想起眼前这三儿子是国土局长。“进屋再说吧！”老人忙招呼大家。

“爸，这年我不能在家里过了，我要回市里。”张局长看着老父亲，坚定地说。

“明天就过年了，”老父亲一下子被儿子弄糊涂了，“讨饭的都有个年过，你怎么能不在家过年呢？”在老人看来，不在家过年就不是过年。

尽管老父亲快要湿润的眼睛让张局长一阵心酸，但他还是带上老婆孩子上车走了。

张局长不进家门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了开来。一时间，村头村尾，一片热议。有人说他聪明，他不在家过年就等于不知道村里违法占地盖房的事。有人说新盖的房子看来要拆了。也有人说没那么容易，看他父亲的拆不拆？

“爸爸你也是小题大作了吧！”返程途中儿子不解地说，“虽然盖了那么多房子，但合起来也不过两三亩地，有这么严重吗？”

“全县500多条自然村，如果不管，你算算要占用多少耕地？还有全市呢？”局长夫人解释说。张局长也斜了儿子一眼。 

果然，春节刚过，省里就接连下了几道强制整顿的死命令，大有违法建筑不倒干部倒之势！市领导也坐不住了，成立五个督查组，分赴各县（市、区）督查强拆和复耕复绿工作。张局长刚好带队回他家乡所在县督查。县里又分成十个小组，分头到各镇街督查。张局长看过分组名单后，主动提出要亲自回他所在镇看看。

县局李局长、执法监察大队谢大队长只好硬着头皮陪张局长回他所在镇督查。有关张局长所在镇违法用地的情况，当地国土所已作过汇报。这次张局长要亲自回去察看，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原来是安排张局长到其他镇去的。一路上，他们心里直打鼓，感觉头上已是阴云密布。他们多么希望这路一直延伸，没有尽头！

到镇上后张局长直奔他村子去。“完了，完了！”李局长、谢大队长此时叫苦不迭，巴不得地上出现一道裂缝，好让他们钻了进去。

一进村口，映入大家眼帘的竟是一幅永久性宣传牌，上写：“但留方寸土，留与子孙耕。”宣传牌后面的违法建筑已荡然无存，不少村民正在整饬土地，准备耕种。村长看到这么一大队人马，也匆匆赶了出来。探明来意后，村长主动站到土墩上，不拿腔也不做调，直接就说：“四十多年了，我们三哥第一次不在家里过年。年三十当晚，咱们村就开了大会，话题只有一个，就是要这违法建筑，还是要这局长儿子！大家想必也知道了我们的决定。大年初一，局长他老父亲带头第一个把房子拆了。这样，才有了大家现在看到的场面。我们已立下村规，要盖房就开发村后的荒山荒坡，这片耕地必须作为永久性农田！”

听了村长一番话，张局长揉揉眼睛，脸色开始由阴转晴。察觉到张局长脸上掠过的一丝笑容，李局长、谢大队长似乎又看到了一线阳光。   

不久便传来专项整治行动获省里验收通过的喜讯。

一个多月后，有关李局长、谢大队长和张所长的免职通知也先后下发。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