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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山谷的风(上)第十章

来源:作者:龙孝明时间:2018-09-03热度:0

第十章

巫斌督造的油毡工棚修好后,大家都住了进去。三间干打垒成奇要了一间,是办公室兼住房,苏新跟牛大鹏合住一间,高风的特务组用了一间,其它职工和民工住的是高度抗震的竹木结构棚,一间棚里三五个不等。巫老大两口子自己动手在棚区边缘的山岙搭了一个爱巢,油毡是用的公家的,得到了成奇的默许。

堆浸场一千二百平方米的场地和积液池的土石方工程也终于赶在第一场大雨来临前竣工了,只是还没有铺防渗材料,要等矿石采出来后现铺现堆。铺什么样的防渗材料,成奇跟苏新牛大鹏研究了几天,根据牛大鹏外地考察的情况,人家是用PVC板焊接,积液池也用厚型PVC板做成内胆,既抗烧碱的腐蚀,又能保证浸出液一滴不漏。牛大鹏坚持要按照学习到的规范模式来搞,但成奇一算账,仅仅这一项,材料带人工就要好几万,是下拨经费所难以承受得起的。于是就跟苏新牛大鹏研讨了好几回,最后决定土法上马,借鉴巫斌搭建工棚的方法,在场地上先铺一层油毡,油毡上铺农用塑料膜,为防止矿石的棱角刺破塑料膜和油毡,再往塑料膜上铺垫一层箭竹笆折。积液池用石块浆砌,水泥搪糊。达成统一意见后责成巫斌负责落实材料,组织实施。

试验场的工作重心马上就要转到了采矿上了。

昨天晚上后半夜下起了小雨,到早上雨丝还在沥沥淅淅飘洒,堆浸场泥泞不堪是不能去的,于是决定放假。早饭过后,大家就窝在不同的工棚里打麻将诈金花,成奇则一头埋进一大堆铺开的地质图剖面图编录素描柱状图里寻觅黄金通道——他要决策试验场采矿工作的最佳首采点。

午饭后,雨住了。成奇带上一些资料和所有要用的工具独自上了山,他要在作出最后决定前,再次到现场核实资料的可靠程度。

成奇把矿段的坑道差不多钻完后,把几个见矿的掌子面进行了仔细的对比,他的想法是首批矿石采出来后,既要保证品位达到设计要求,又要考虑采矿难度和运输距离使成本降到最低,还要考虑矿脉的产状和厚度变化以避免采矿贫化。花椒坪金矿是受构造控制的,矿脉在延伸方向厚薄不均,品位也极不稳定,这已经从资料上反映出来,如果位置选得不好,影响的不仅仅是第一次野外生产性试验的参数乃至于影响到对工艺作肯定或怀疑或否定的结论,还会左右这支队伍的士气,所以第一批矿石的质量问题容不得他有丝毫的马虎。

最后,成奇在3号坑道的末端见矿处坐了下来。Ⅲ号矿脉除地表探槽外,这里就是最高控制点,也最接近地表。这里的矿石因了千百万年的风化淋滤,矿石品位富集,氧化程度也高,对试验是很有利的,何况一旦采通地表,就形成了自然通风的通道,可以为后续开采时节约一笔买通风设备的钱,是首期采矿的最佳位置,这是他刚接受场长任命后就打定了主意的首采点。但这个点接近山脊,与沟底的堆浸场有三百多米的高差,放在后期开发,可以通过采空区形成的转矿漏斗运出去,如果作为首采点却必须架设一条近千米的索道,架索道就要钱。这真是剖开肚子取娃娃,免得了B痛免不了皮痛,归根到底还是经费的捉衿见肘。

成奇疲累地将手电筒放在地上,光束在坑壁绣出一个酒碗大小的橘黄色疤痕,由于电量不足,疤痕忽明忽暗,仿佛在痛苦中痉挛。成奇索性摁灭了手电,就坐在黑暗里盘算起钱的事。坑道里因没有了光亮,也就没有了时间。

等成奇下山,已暮色苍茫。苏新和牛大鹏吃过晚饭到沟底接他,会合后一行人匆匆往驻地返回,远远看见方桂兰向这边张望。

成奇一行刚进了办公室兼卧室的干打垒房门,方桂兰就提了一桶热水过来,一边叫成奇盥洗,一边向成奇使了个眼色说:“成叔叔,厨房已经熄火了,饭菜给你留着的,在巫老大的工棚里,我先去给你热一热,你洗好了就过来吃啊。”说完转身出去了。成奇就随便问了一句:“今晚吃的啥?”苏新答到:“洋芋烧牛肉。”成奇已经将热毛巾捂在脸上,含混不清的声音从毛巾里面透出来:“噢,来车了?”牛大鹏说:“哪里来车哟,前几天撒了猫儿尿那么一场雨,驾驶员就不敢跑了,我看到了雨季咋办。不要说发电机凿岩机空压机还没运进来,到时恐怕给养都成问题喽。”成奇从毛巾后面探出脸来:“你倒提醒了我,我还得带信出去叫分队无论如何在雨季之前把最少维持三个月的口粮运来。”成奇洗漱完后,对二人说:“走,吃饭去。”苏新和牛大鹏都说已经吃过了,便回到自己的屋子。成奇便朝巫老大两口子住的工棚走去。路上遇到巫斌,成奇要他一起去吃饭,巫斌说堆浸场那边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匆忙转身走了。成奇看着他矮小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暮色里,心里不由大为感动,想到自己带队出来后,多少人都在默默无闻地帮衬着自己啊,除了职工,还有民工,还有马二喇和沙村长,假如自己离了他们的帮衬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到堆浸任务完成那天,这些人可都是打江山的开国元勋啊,真有那么一天,自己一定不能负了他们。

想到这里已走到了巫老大住的工棚前,只见柴扉洞开,悄无声息,迎门是一张木板拼成的小方桌,桌上一盏马灯,火苗因了晚风不安份地跳动,工棚里的陈设就或明或暗有点暧昧。马灯后面仿佛有一个用木板搭的一个比乒乓球桌小不了多少的平台,上面堆着一些花花绿绿,不用说,那就是小两口颠鸾倒凤的所在了。

成奇到了门口,想敲门,却无门可敲,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起来,只好做作地干咳了两声,里面就有脆声说:“成叔叔就洗好了?我菜还没热好呢,您进来先坐一坐,马上就好了,桌子底下有酒桶,您自己倒一下啊,我先把菜热了,您喝酒的时候我再给您热饭。”成奇进屋,没看见人,就问:“老大呢?”脆声从角落里传来:“他呀,吃完饭就诈金花去了,不到十二点是不会归家的,在老家就那德性。这里的人又多,加上今天放假没事干,他的手就忍不住发痒,给人家上菜去了。”循着声音,成奇才看清角落里有一个小火炉,方桂兰正用一块硬纸板向炉膛内搧风。炉上墩着一口铝锅,锅底飘动着紫色的火焰,盖子的缝隙里溢出浓浓的花椒大料八角混合着肉的浓香慢慢在工棚里充盈起来。成奇踏进了门又觉得不妥,说:“老大不在,你热好了我还是端回去吃吧。”方桂兰说:“成叔叔你不要客气,就在这里吃,吃完好洗碗,牛肉臊味重,没有热水不好洗,我这里方便。”成奇说:“我吃完了明天拿到食堂去洗。”方桂兰说:“成叔叔那又何必呢,你是不是觉得天黑了老大不在怕人家说闲话哟,你怕啥,我都把你喊叔叔了,跟自己的父母一样看待,再说,门又是敞开的,也说不到哪儿去。”成奇倒觉得自己小肚鸡肠了,只好坐在桌子边,倒了半碗酒抿了一口。为了避免刚才的尴尬,随口说:“你们小两口过得滋润啊,还开小灶?”方桂兰说:“开啥小灶哦,老大用你们原来丢在山沟里的废油桶敲了个炉子,我就把厨房火塘里的木炭闭熄后拿回来,三天两头的方便烧点热水。”说到这里,方桂兰觉得说漏了嘴,就再不言语了。成奇也似乎明白了三天两头方便烧热水后面隐去的一些细节,也不往深处问了,端起酒碗又抿了一口。方桂兰就将热腾腾的一口铝锅端了上来,说:“成叔叔你上山辛苦了,这是马二喇让我专门给你做的,你慢慢下酒。”成奇无意中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妇,虽然灯光明灭,但仍可清楚看到一张被炭火炙得绯红的脸和一双闪烁的丹凤眼,成奇的心就在瞬间加速了跳动,赶紧将视线移到桌上摆放的铝锅。方桂兰正揭开锅盖,举著在锅中一捞,一股喷香扑面而来,分明看见汤里翻卷起一块块圆圆的中间带孔的白片片。成奇问:“好香!这是啥啊?”方桂兰吞吞吐吐地说:“这,这是,这是牛身上长的,我们老家人叫铜钱肉,大补的。”

原来沙村长他们寨子里有条公牛在山坡上调戏母牛的时候动作大套了一点,一个牛失前蹄滚下了山坡,结果不但赔进了一对性感的角,还折断了四条腿。村民救援队在山沟里找到牠后,确诊为特级残废,断言生活从此不能自理。救援队员们商量之后一致认为长痛不如短痛,为让牠免除日后长期卧地不起,浑身生满褥疮遭罪,长过疮流过脓的肉也难吃,时间拖长了瘦骨伶仃减产不划算,便当机立断对牠就地实施了安乐死。马二喇的骡子队伍经过时正好遇逢公牛已经开膛破肚,他想到地质队的阿木科已经几天没吃肉了,于是自作主张用五颜六色的票子换了公牛的一条健硕的大腿,顺便向沙村长为成场长讨要了那根招来杀身之祸的鞭。眼下成奇吃的正是这东西。

成奇饿过头了,两口酒下肚就没有了什么食欲,锅里的铜钱肉吃了一小半,喝了两碗汤就不想吃饭了。放下筷子见巫老大还没回来,想起卞远说方桂兰跟自己老婆名字的事,虽然已是两代人了,还是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自己不便久留。

成奇跟方桂兰告别回到自己的屋子,刚想上床睡觉,高风来了。

高风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在整个试验场是不受欢迎的,平时也自觉地和试验场的所有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咸不淡,以免自讨没趣。所以,今天晚饭后苏新牛大棚约他进山走走帮助消化,他知道二人是去接成奇,便推说风湿关节炎犯了没去。傍晚苏新跟牛大鹏接成奇下山的时候,高风也是看见的,估计成奇吃过了晚饭,才敲响了成奇的房门。

高风这几天也天天带着他的特务组漫山遍野跑。他们接到卞远的指令,必须在试验场进入采矿前提交一份既可完成采矿任务又能通过采矿进一步摸清资源的双赢方案。四个特务接受任务后也感到压力的沉重,对花椒坪地表出露的三条矿脉沿走向一寸一寸进行了追索,对坑道和钻孔编录资料进行了现场对比,得出的结论跟成奇的想法是吻合的——从运输距离上看最好选择Ⅰ号矿脉,从矿石品位和堆浸技术上看最好选择3号坑道的Ⅲ号矿脉,Ⅱ号矿脉可以在以后的开发中另外就近修建场地。但是,Ⅰ号矿脉已经有了三个坑道和一个钻孔的控制,资源的可信程度最高,在这里采矿对于探矿无多大裨益。Ⅲ号矿体单槽单坑控制,资料最单薄,但确实离现有场地太远,即使对探矿再怎么有利,也跟成奇开不了这个口,不要说资金问题,就算再有钱在试验初期就舍近求远除非发疯,提出来就显得极端无理。Ⅱ号矿脉在探Ⅰ号矿脉的钻孔中同时进行了深部控制,地表也有探槽,半山坡的一条沟中见到的地表露头推断其为矿脉中段,初勘时为了节省开支没有布置工程,如果选择这个点作为首采位置,沿走向开采,估计采矿量满足试验不成问题,采空区亦可编录成资料弥补初勘的缺陷,使Ⅱ号矿脉的资源情况更接近可靠。他们也设身处地地为成奇考虑过运矿问题,好在出露点在靠近沟底的地方,沟陡且直,稍加疏理,就成了一个溜矿槽,顺山脚平整一条便道,矿石溜放到山下后,用斗车运到场地也就两百多米距离。定在那里,虽然成本会有一定增加,但从两全其美的角度,还是划算的。

听完高风一番陈述,成奇未置可否,他正在考虑的是采矿设备何时才能进山,还要考虑整个四十万的蛋糕怎样切——八个月的工资劳保必须切出四万,设备连买带运要二十五万出头,平整场地和搭建工棚花掉了三万多,铺设场地和处理集液池还得要一万多,三千吨矿的费用就只剩不到六万了。二十元一吨勉强可以采出来,若在Ⅱ号矿脉的中段开采,新开马门要花好几千,疏理溜矿槽修路又是几大千,采出的矿要运至堆浸场,运输加上二次装卸还要增加六千元的成本,加上堆浸期间要消耗药品,要买吸附炭,这样,缺口至少在六万元以上。如果选择在靠近堆浸场的Ⅰ矿脉的1号坑,起码可以节省一笔运矿和二次装卸费,资金缺口就至少缩小两万。反正无论首采点选择在哪里,资金上都有一个窟窿,成奇就不想跟高风争论什么。另一方面,对整个试验过程中每一个环节,他都想完全凭借自己的直观判断力,在自己作出最后决定之前不想受任何人的左右,也不想受任何意见的干扰。但他知道高风肩上的压力,跟自己一样,一切都是要以大队的意志为转移,假如大队的十万到位,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么?什么假如呢,瞎想,想多了害绞肠痧,只是自己给大队报的设备材料清单已经带出去十多天了,不知道情况如何,在设备没有落实以前,谈首采点还为时过早。但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跟高风的意见肯定会相左,最后妥协的必定也会是自己,既然早晚都会有妥协的那一天,自己就完全没有必要随时随地跟任何人争论。所以,沉吟一阵后,淡淡对高风说:“假使队上的十万不打折扣到位,无论采点选择在哪里都是可行的,只要保证试验成功,队上怎么决定我都不会有丝毫意见。而现在的问题是连麻袋翻过来都找不到一粒米了,我们还在讨论在哪里垒灶,你说有意义吗?天也晴了,我估计要来车了,我回队上去一趟,先落实设备的事,再把资金缺口汇报一下,看队上是怎样考虑的,回来再定首采点吧。”高风说:“也好,我同你一起回去。”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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