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何九总觉得身体不适。饭吃不好，觉睡不好，老想着发火。

  怕不是得了什么病吧？何九暗自思忖，继而又皱起眉头，自言自语，这两天不舒服。

  不舒服？是不是去医院……看一看。一旁的大妮小心翼翼道。

  何九一听便骂，丑婆娘，看不看与你有何关系？淡吃萝卜闲操心，真他妈晦气！

  边骂便摸出手机，找出一个号码打过去，喂，小娥吗，你过来一下，陪我进一趟城！

  大妮一听，颓然地倚着门框，泪水无声地流出来。

  打完电话，何九瞥一眼不知所措的大妮，先“呸”了一口唾沫，然后点了一颗烟，吐了一口烟圈说，你没听说吗？家中红旗不倒，外面红旗飘飘，老子不过是有个小三，你就眼气啦？告诉你，你老老实实给我好好守着这个家，啥事没有，不然的话，哼！

  死何九甩门而去，大妮一腚蹲在地上，不由放声大哭。

大妮丑吗？年轻时的大妮可不丑，她是坝上最美的村姑。那时候的大妮，眼是眼，眉是眉，鼻子是鼻子，唇是唇，是坝上有名的的大美人呢。那秧歌扭的呀，勾人魂哩！刚当上坝上村长的何九，立马去大妮家去提亲。大妮说，放羊的树根是我恋人。这好办！何九凭着权势，多给树根分了几亩地，再不准他找大妮。大妮，就成了何九夫人。树根呢，就再也没找女人。

  要不是头胎八个月就生了，替别人养孩子，何九怎么会成天骂“晦气”？多亏是个儿子，要不然，依着何九的脾气，大妮早就被休，回娘家吃她娘做的去了！

  丑？丑不假，这能怪她吗？要不是接连生了二胎，她大妮怎么会身子变了形，一身赘肉，一头乱发蓬蓬松松，一根头绳随手扎了，哪里还有一点点当年年青时的影子？

  死何九要不是当了村长，那个描眼眉打口红的死小娥，像个黄鼠狼似的，怎么会成天往她大妮家钻呢？这一钻不要紧，跟死何九就粘上了，就像狗皮膏药，揭都揭不下来……

  大妮边哭边想，一口恶气上来，就想，死何九怕不是得了癌吧？要不就出个车祸，这一对狗男女撞死才好呢，眼不见心不烦，我大妮图个清静。不，我要把光棍汉树根接过来，认作哥哥……

  没成想，大妮还真猜对了，何九果真得了癌。

  不久，何九到医院做手术了。大妮不请自来。

  何九脸色就不悦了，谁叫你来的？不是跟你说了吗，有小娥陪我就中！

  大妮走得急，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怯怯地回一声，我自己……要来的，来伺候你。小娥那么干净的一个人，我怕她……嫌脏。

  何九脸色就缓和了下来。

  接下来，端屎端尿、擦身喂饭，都是大妮干。小娥还看见，等照顾好何九，大妮悄悄来到外面，就着咸菜，啃冷馒头。看到这一幕，小娥噗通一下，跪在大妮眼前，泪流满面道，对不起，嫂子，我错了，你跟大哥好好过呀！说吧，哭着跑了。

  夜深了，睡梦中，何九嘴里还喊着“小娥！小娥！”醒来，却是大妮在身边。

  看着熟睡着的大妮，何九心里就像开了锅一样翻腾开了。

  大妮跟了自己二十多年，享过一天福吗？二十多年了，这个苦吃苦做、生冷不计的女人，屎一把尿一把，把两个孩子拉扯成人。衣服能将就就将就，买过几件新衣服都能掰着指头数过来。为了盖房子，他们夫妻俩简直就像鸟儿筑巢一样，一砖一瓦垒起来的。为了种那几亩地，大妮费尽了心思，何九呀何九，你哪一点对得起大妮？你扪心自问，自己都干了些啥混账事？一门心思放在别的女人身上，你他妈真混！何九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刮子。

  这样的老婆，也许不漂亮，不时髦，但过日子踏实，比那些香喷喷的女人，何止胜过十倍百倍呢！何九心头一热，禁不住上前捧住大妮那张粗糙的脸亲一下。这一亲，何九泪就下来了……

  这一亲，大妮就醒了。大妮心头的阴霾全都烟消云散，心头的冰川瞬间融化，紧紧搂住何九，泪水涟涟，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九喃喃着说，大妮，对不起，原谅我！我何九下辈子变牛变马也要报答你！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大妮说，放羊的老树根，孤身一人，太可怜了！我想把他接过来，认做哥哥，有口热汤热水。

  何九满口应承，我答应！我答应……

  后来，等何九再去医院复查，何九的病情，已经转危为安，成为良性……

  2018、8、27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