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头村有个孙二哥,养了一挂毛驴车。
这挂毛驴车,在刚大包干那些年,用处可大着呢。平时拉粪拉土,上坡干活,得心应手。
可精明的孙二哥并不满足于此,他还赶着毛驴车,赶集换豆油卖豆饼,五黄六月拉麦秸草,一冬一春跑胶莱河西,倒腾胡秸、苞米和虾酱,挺来钱呢。
孙二哥爱喝个小酒,平时身边总揣着酒葫芦,走到哪,喝到哪,这叫滋润!
有一年,孙二哥去镇上赶集,散了集往家走,孙二哥酒瘾又上来了,摸出酒葫芦就咕嘟两口,不料,三喝两喝,一阵睡意袭来,孙二哥就迷糊起来。大晌午头,八里地,黑毛驴“颠儿、颠儿”跑得正欢,车上的豆饼一个个骨碌下来,滚在路旁,孙二哥歪着身子,迷迷糊糊,浑然不知。
熟门熟路,黑毛驴七弯八拐,很快就进了湾头村,停在自家大门前,孙二哥这才醒来,一看车上的豆饼一个都不见了,不由大吃一惊。捞起一根棍子,准备朝驴腚上狠狠砸去。刚要动手,一想,不对,耽搁了时间,豆饼叫人捡了去,岂不是得不偿失。孙二哥扔掉棍子,赶紧打车回跑,将豆饼一一捡回。多亏大晌午头没人,要不,一个也别想捡回。
割了麦子,看看麦收后的地里,一地麦秸草。孙二哥瞅准时机,赶着毛驴车,往造纸厂送麦秸草,一天一趟,一车两千多斤,装卸全靠他自己干。孙二哥有三个儿子,都还小,将来还要盖房子娶媳妇,不拼不行!
往造纸厂送麦秸草,不过是季节营生,过了麦季,麦地种上苞米,也就无草可拉,只能改行干别的。
湾头村西行五十里,就是胶莱河,河西,就是昌邑地界。
昌邑地界高粱不少,高粱全身都是宝。秋后,高粱收获了,除去高粱的米粒和制作锅盖用的秸秆,余下的大部分,就是盖房用的上好材料,大家都叫它胡秸。孙二哥瞅准了这一发财的门道。
倒腾胡秸,来回不空车。去时,毛驴车装了一车苞米,过了胶莱河,孙二哥先卖掉苞米,再到集市上转悠着看胡秸,等看上了,说声“我要了!”,这才装车点钱,抬脚走人。
走路乏人,酒能解乏,歌能提神。孙二哥走一会儿,就掏出酒葫芦咕嘟两口,那滋味儿,真叫个爽呢!喝了酒,腿轻脚快如同生风,嘴里还哼上了《济公》:“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到了河边,上坡还好说,黑毛驴低头弓腰,下死力地拉,等过了河,下坡就急,孙二哥跟着毛驴跑起来,路边的树,把胡秸挂得呼啦啦响,只听“轰”地一声,最后连人带车翻进沟里。幸好孙二哥抢先躲开一步,这才有惊无险。
等孙二哥清醒过来,急得直跺脚,嗐,要是紧紧勒住黑毛驴,哪会出这档子窝囊事儿?还不是酒惹的祸!
胡秸拉回来,第二天赶城里大集,偏偏遇上行情不好。孙二哥跺跺脚,货到地头死,贵贱得卖。一毛八进的货,一毛五成交,一车胡秸赔了好几十块钱,孙二哥心疼哦!
孙二哥是个犟汉子,哪里跌倒哪里爬,不信就闹不出个名堂。
那天,大街上来了个卖虾酱的汉子,不到半天的工夫,一小缸虾酱卖光了。
那人,正是河西昌邑人。
孙二哥豁然开朗,掏出酒葫芦咕嘟两口,嘴巴里惬意地“啧”了一声,伸手拍拍驴腚说,走,老伙计,跟我上河西贩虾酱去!
说走就走,半夜上路,同样是来去不空车,走时拉苞米,回来拉虾酱,卖了虾酱再接着干,孙二哥打的是如意算盘。
卖掉苞米,装上虾酱,过了河,还有五十里地,孙二哥决定歇歇再走。
孙二哥看看毛驴车上堆满了一袋袋的虾酱,还装了满满两口小缸,心里美滋滋的。如果这批虾酱能顺利卖出去,也是个不小的数目。没有钱买,可以用苞米兑换嘛,物物相换,两不吃亏。酒葫芦在手,“滋儿”,小酒又喝上了,俺孙二哥就好这口哩!
借着酒劲,孙二哥到河坡上割起草来。鲜嫩的草,黑毛驴肯定喜欢得不得了!
孙二哥割了一会草,猛一抬头,发现毛驴车不见了,不由打个愣怔,就像受惊的兔子,酒吓醒了,飞身前去寻找。一口气跑了半袋烟功夫,才发现毛驴车翻进了山沟里。走近一看,我那天,虾酱甩了出去,两口小缸打得粉碎不说,一根车干也摔断了。黑毛驴惊恐万状地看着孙二哥,这下闯了大祸,主人还不得揍它个半死呀!
孙二哥跑得急,不小心崴了脚脖子,痛得直吸凉气,一腚蹲在地上,咧咧嘴,想哭,却没哭出来。
***,这闯祸的毛驴,老子早晚得卖掉这家伙!可孙二哥转念又想,不行不行,他实在舍不得黑毛驴,黑毛驴劲大力足,耐力强,顶几个劳力呢?说到底,出这么些事情,还不都是酒葫芦惹的祸吗?孙二哥咬咬牙,将酒葫芦一脚跺碎,戒酒!他妈的再不戒酒,恐怕连命都得搭上!
骂归骂,总得想法回家呀!孙二哥爬起来,先把黑毛驴解开,拴在一边,接着把驴车翻过来,拉到路上。这才把虾酱一袋袋搬到车上,小缸打碎了,也就碎了,车干断了,也就断了,好歹还有一根好好的。
就这样,孙二哥套上毛驴,两手扶住剩余的一根车干,吆喝着毛驴,一路走来,一步一瘸,引来不少善意的目光,倒是很别致的一道乡村风景呢。
(正文字数:1872)
2018、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