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暮春的马鞍山脉地区自翻年以来还没有下过一场雨,但随高山上的积雪溶化,溪谷里就有了潺潺的流水声。有了流水声,也有了鸟儿矫情的鸣叫,不时还会有拖着很长的斑斓尾翎的野鸡在已经凋敝的杜鹃花丛里腾挪。有了流水声,松针更加翠绿,落叶灌木的枝条上也渐次绽出几片鹅黄的嫩叶,尽管还不能说郁郁葱葱,但沟壑之中的杂草却已经长到没膝高了。在草丛中有一条人和牲口践踏出的小径,隐隐约约要仔细才看得出来,但从沟底往两边的山坡望过去,就看得清它是实实在在的路,蜿蜒曲折,缠绕着这面的山坡,连接着山背后那面看不见的山坡。当你在这条路上走到精疲力竭的时候,你会绝对相信它是没有尽头的。
二十几匹负重的骡子散布在有潺潺流水有杂草没膝有隐约小径的沟壑北岸阶地的一块草坪上一边啃草一边歇斯底里抖动皮毛,以期抖落肚皮上和大腿上正在吸血的旱蚂蟥,他的主人顾不上牠们遭受的苦难,正帮十多个地质队的汉人阿木科解开绑腿查看里边有没有蚂蟥钻进去。
“紧打炮,你把烟杆周围的那片丛林里头好好检查一下,不要藏条蚂蟥把你的烟油吸干了,回去探亲软不啦叽喂不进兄弟媳妇竖起长的嘴巴,罚你跪大半夜搓衣板。”原来炮工景贤不放心,脱得一丝不挂,把内衣外裤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检查,那雄性的标识在两腿之间晃来晃去,木匠李震就和他开起了玩笑。
景贤四十出头了,原来是采样工,后来在局培训班拿过爆破岗位合格证,专门在施工项目从事爆破作业,“打炮“一词在当今社会有特指,比如路边开的供情人和非情人过夜的店就被称为“炮房”,而“紧”在方言中又有连续不断、乐此不疲、沉溺其中的意思,根据景贤自述他一夜可以连续作战N次的战绩,大家顺便送他一个雅号“紧打炮”,对他的真名倒逐渐淡忘了。
“李木匠,你妈B,你做了半辈子岩芯箱,只晓得锯子在缝缝头扯,钉子在板板上钉,你正正经经用凿子往眼眼儿里头戳都不会,还来教训你家大爷,不信你也把裤子剐了沟子凑过来试试,看老子这个东西会不会比你的钢凿还硬火。”景贤反唇相讥。
“打炮兄,你那个东西厉害,要是嫂子的刨铁让李木匠费点心磨快了,要不了几个回合,擀面杖还不变成牙签!”被称作“大内总管”的后勤保管刘拐子说。
“太麻烦,我只要把电接通,麻得它缩都缩不及,还硬火得起我就服了。”电工刘顺一句话把大家都逗得哈哈大笑。
这十几个人就是五天前组建起来的花椒坪黄金堆浸试验场的全班人马,由成奇领导苏新指导牛大鹏督导着奔赴前线。
这一带进入夏季后旱蚂蟥特别多,尤其在沟谷中更为猖獗。这些原本米粒般大小的黑褐色精灵悄无声息占据着沿溪水以上十余米的灌木杂草条带,将吸盘牢牢抓住树叶草茎,直立起整个身腔,一边努力将头部往高处探,将身躯拉伸数倍而变得细如松针,一边急速颤抖躯体呈高度亢奋状态,一旦有热血动物穿越这片它们布下的长蛇阵,它就会在与其接触的瞬间将吸盘掉过来吸附在动物的毛皮上。人也不能幸免,即使你穿戴严密,它吸附到你衣襟鞋袜上之后,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寻找到进入你肌肤的通道,实在进入不了,就隔着袜子内衣从吸盘里分泌一种介质,让你的血乖乖地顺着它的吸盘流进它的腹腔。直到你的鲜血将它撑成蜂蛹般大小,它才会心满意足地滚落回丛林之中。整个过程,血腥却无声无息,你会在毫无知觉中付出血的代价。被它吸过的地方,还会淌出被吸掉等量的血,然后才会有痒痛发生,只有痒痛发生时,你才会觉悟到你着了道。
赶骡子的是当地少数民族土著,叫马二喇,是花椒坪村党支部书记马大喇的亲弟弟。花椒坪金矿搞普查时马二喇就开始给地质队运给养,慢慢学会了一些汉话,成了地质队与地方联系的纽带。地质队有外包的运输或者小工程都交给他做,他从地质队赚的钱也分给马大喇三成。今天他穿戴得少,最先做完全身检查后,用树棍拨拉叮在骡子身上已经半饱变为赭色的精灵,树棍一头涂满了猩红。
“二喇,骡子又不是你自己的,蚂蟥吸点血你就心疼了?”成奇跟二喇熟,有事无事的爱跟他搭搭白,他也知道,这些骡子是马二喇挨家挨户集中起来的。
“啊啵,牲口也是命嘛,只是话一个不会说了,痛还是一个有的嘛,蚂蟥咬血多了,病一个就生了,东西就不会驮了,你们开金子矿,就自己一个驮了。”
“钱你就一个不挣到了。”牛大鹏一针见血。
“钱不挣要挣关系一个没有,东西驮不驮进去,关系一个大大的,阿普讲话过,九九八十一年前,道光皇帝派一标汉人到驴尿沟挖金子矿,那标汉人漫山遍野东一个挖,西一个挖,一镐子下去挖瞎了山神的左眼睛,山神跑到下边牛马河龙王面前状一个告,要牛马河的龙王帮忙仇一个报了。牛马河龙王听山神的讲话,心一个气,带上虾兵蟹将在花椒坪方圆九九八十一里落了九九八十一天雨,东西运不进,饿死光光。”
“那不是九九八十一年前,是三七二十三年前,我都在场,我把饿死的男人做成干巴肉,饿不死的女人包成肉包子,装了两大蛇皮袋,找了一个阿咪子带路,走了四八四十八个月,到了中南海,跟毛主席他老人家汇报我找到金子矿了,毛主席他老人家连说五九五十九个好,要我回来接着开金矿,我又往回赶了六九八十一个月,回到这个沟沟头。”
苏新一本正经地跟二喇说,大家也忍住笑看马二喇掰起指头算三七四八五九和六九的结果,算了好一阵,算不过来:“阿啵,这个阿木科玩笑一个开了。”
憋了好久的笑声终于爆发在山谷,把下山的疲劳和进淙淙溪水中淌向远方,队伍又出发了。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对旅游者而言,其真理性具颠扑不破。但对于跋涉者来说,下山固难,上山更难。下山虽然险象环生却省力,上山同样处于险境只是感觉不强烈,但每上升一寸,至少要付出一盎司的汗量,到了极限时,甚至走过一段平地也如登天梯。因此,在他们看来,出发原本无易只有难。可不是,从队部出发,大卡车载着给养设备,给养设备上面载着他们,在黄尘弥漫呛人喉咙的盘山公路上颠簸七八个小时到达公路的尽头——黑波乡政府,这就是难的了;在乡政府休整一夜后,徒步十几个小时才能到达花椒坪矿区,这更难。
从黑波乡政府到捉蚂蟥的地方,路程上刚好一半,但上花椒坪还有六个多小时,山腰有个寨子,可以在那里用烤洋芋打个尖。
日头越来越毒,白晃晃地刺得人人都把眼睛眯缝着。汗水顺眉毛淌下来钻进睫毛,你感觉到它的蠕动的同时,还感觉得到它的咸,咸得你整个眼睑生痛。你就只能挤眉弄眼用泪水和汗水的混合液把咸洗掉,洗掉后不到两分钟又蠕动,又咸。再来一次、再来一次,直到汗水干涸了,咸味分布到了你的全身,你的眼睛总算解放了。但此时你又会觉得唇舌发皴,呼吸之间空气像锉刀一般在喉咙里拖动,肺如吹到极限的气球随时就会炸开,整个胸腔仿佛久旱的稻田在龟裂。于是,你会下意识地拧开行军水壶,仰头张嘴将一壶山泉咕嘟嘟往喉咙里倒,等你倒完,有半壶已经从你周身的毛孔里激流而出。于是,你眼睑和浑身的咸的刺激又周而复始。累得举步维艰的时候,你还千万不能坐下来喘口气,你一坐,可能再也没有勇气站起来了,你就会瞌睡,就想睡过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二十几匹骡子浑身湿透,汗水把蚂蟥叮咬的血迹冲刷掉了,牠们谁也无心去捞嚼路边的青草和嫩叶,只是一边左前右后或者右前左后战战兢兢地迈蹄,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肚腹就像土著用生牛皮做成的用来吹火的皮老虎被一双无形的手不停地有节奏地拉伸挤压,发出吭吭吭既热又腥的声息。
到了半坡的村庄,马二喇用土语一声吆喝,从许多门洞里鱼贯而出几十个男女老幼的土著,年轻的帮二喇卸下骡子肩背上的驮架,让骡子们在土场上打滚,年老的则把成奇他们请到家中喝老鹰茶吃烤洋芋。
这里的土著因交通闭塞之故,极少走出他们的天地,较之改革开放后城里和城市周边浑身散发人民币油墨味的人,他们是淳朴的无私的大方的,见到城里吃公家饭的汉人,都会摆在跟他们的乡长同等的地位尊敬着,称谓上也一律叫阿木科。能把穿着得比他们乡长还得体的城里汉人阿木科请进自己的家里喝一碗老鹰茶吃几颗烤洋芋,他们会自豪大半年。
土著们的房子一律用石块磊墙,将杉木劈成薄片盖顶,木片之上再用石块压牢,免为秋风所破。绕房一周同样用石块磊一圈围墙成一个院子,房后院前都会植几棵花椒树,浓荫匝地。院中鸡鸣犬吠,白天是家人进出的居所,夜晚为牛羊猪马的栖地。进院门后踏过数寸厚经人和牛羊践得软软的杂草树叶拌和着牛羊粪尿的垫层(这是他们预备洋芋玉米播种的肥料),就进入主人的堂屋。堂屋大多有洞无门,尽头靠右侧总有一个终年不熄的火塘,三根杂木棒搭成一个支架立于火塘上,支架吊一个熏得漆黑的四耳瓦罐,可烧水喝,可熬圆根萝卜叶做的酸菜汤。火塘顺门方向一边一块箭竹竿编织的笆折,笆折上冬天铺毛毡,夏天裸着,人们就在两边的笆折上或坐或卧,烤火聊天,烧洋芋品老鹰茶。
成奇跟沙村长是老熟人,便领苏新和牛大鹏进了沙村长家。沙村长热情地把三人让到笆折上坐定,往火堂里丢几块劈柴,用皮老虎鼓风引起明火,半支烟工夫,水壶就哧哧叫了。沙村长家的水壶是城里人觉得过时再不肯用的铝壶,铝壶照样和人家的瓦罐一样积了一层铜钱厚的漆黑烟垢。水壶里早加了野生的老鹰茶叶,只要烧开就酽,清香缕缕。村长翻出三个木漆碗,倒半碗茶水轮流洗干净,撩起羊毛披毡擦掉碗沿残存的陈年酸菜叶,斟上第一碗用半生不熟的汉话让给牛大鹏:“这阿木科眼生,茶请。”牛大鹏盯着村长邋遢的披毡不肯接,举了举已罄的行军水壶,用团结话说:“水一个有的,客气的不要。”村长热情不减:“阿啵,路一个走远,汗多出了,冷水一个喝了不要得,茶、茶。”硬把茶碗塞到牛大鹏的手里,然后同样塞给了苏新一碗,最后才给成奇斟。成奇不等村长让,就主动接过茶碗有滋有味地啜饮起来,牛大鹏和苏新则趁村长起身取洋芋的时候,努起嘴唇,躲过碗沿汲了半碗。大家坐在火塘边辗转反侧烤被汗水湿透的衣服。
村长挑选了满满一撮箕长相得体的洋芋回到火塘边,用木棍将刚烧得红橙橙的木炭摊开,把洋芋铺放在上边,给一人发一截木棍,让大家挨着不停地翻动洋芋,并交代:“勤快一个翻,烧煳了就不吃得了。洋芋嘛,多多的,我是不心疼的,你们饿了嘛,快快的吃饱,阿啵啵,你们地质队的阿木科,一天到黑满山跑,身子一个累,肚子一个饿,洋芋经饿,一个洋芋跑半匹坡,三个洋芋等太阳落,吃饱吃饱。”
在烤洋芋的时候,成奇就跟村长聊了起来:“沙村长,我们这次进花椒坪,不像往回那样满山跑了,我们要开金子矿。”
“阿啵,金子矿一个不好开了,我老祖的老祖那个时候开始就有开金子矿的,开一背篓矿背拢河沟沟,洗半天,一颗都不看到,粘在瓢上的有点点亮,指甲壳一按又不在了。”
“花椒坪的金子细,肉眼看不到的,当然洗不出来。我们不洗,用药水浸泡。”
“阿啵,还是你们汉人厉害。”
“不是汉人厉害,是科学厉害。”
“都是厉害的个,等你们泡出来了,我也进山来看看。”
“进山来也看不到,我们是把浸出液,也就是泡过的药水用吸附炭也就是相当于烤洋芋的木炭去吸附,然后拿回去解析,解析的金泥经过冶炼后才看得见金子。”
“阿啵,二天我烧的木炭不烤洋芋了,拿去吸金子该好?”
牛大鹏也插进来跟村长解释:“你烧的木炭不要得了,那个吸附炭吗虽然跟木炭差不多,但它是用椰子壳经过特殊工艺烧成的,不是你烧的木炭就吸得起。打个比方,就像你养的牛羊,公的只能配种吃肉,母的才能下崽挤奶。”
村长不懂椰子壳,更不懂特殊工艺,但听懂了牛羊分公母的道理,于是冲牛大鹏不断点头,不再说外行话了。
成奇说:“沙村长,我们开矿需要部分民工,你能不能帮我们组织一部分劳动力好的小伙子,我们开工资。”
“阿啵,我们村的小伙子放羊一个懂,开矿嘛懂不懂了。”
“没关系,我们会教他们的。”
“山神不怪?”
苏新想起马二喇在路上说的故事,于是说:“沙村长,你不是说的道光年那个被挖瞎了左眼睛的山神么?”
“阿啵,阿木科也晓得?”
苏新就说:“那个山神因为瞎告状,怂恿牛马河龙王擅自下雨,伤害了许多无辜生灵,那些个被雨淋死被饿死的孤魂野鬼到玉皇大帝那里静坐示威,玉皇大帝就把山神跟龙王一索子绑了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主犯必咎,协从不问,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了个清清楚楚。为了维护安定团结,玉皇大帝就责备山神说,好你个山神,朕叫你值班站岗,你却打瞌睡!山神大呼冤枉,玉皇大帝说,朕哪里冤枉了你,人家凡夫俗子怎么轻易伤得了你仙家的眼睛呢?你即使不祭起法宝武力镇压,见镐头下来也是躲得过的,伤你其它部位,朕还觉得情有可原,如何偏偏伤了你的眼睛?按照逻辑推断,只有你在打瞌睡的时候,才伤得到你的眼睛。山神说,圣上明察,我就是看见明晃晃的镐头从右边下来,我往左边躲闪,哪里料到他们人多,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躲赢了上边躲不赢下边,躲开了右边躲不开左边,圣上知道我这些年身体发福挺着个啤酒肚,动作哪里还有当年那般敏捷,我动作稍慢一点左眼睛就着了。玉皇大帝又说,既然你的左眼着了,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何擅自下访到牛马河去了?今天到了朕这里还敢巧言令色,真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来人,给我掌嘴九九八十一个,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永不叙用!当庭又押过牛马河龙王,责备道,你管你的水,他管他的山,我亲自制订的岗位责任制明确规定,井水不犯河水,你倒好,比太平洋的龙王还管得宽,居然管到山上去了,这是越职弄权你不知道?你这次管得宽,我让你今后管仄点,来人,减半掌嘴四十个半,半个不好执行暂时寄存在你右边脸上,以观后效,降职任王府井的井龙王。处理完这两个草菅人命的神族败类,玉皇大帝重新任命了又红又专的新山神新龙王,跟新派来的山神龙王交代,鉴于凡人有了金子后才会礼备三牲焚香烧纸给我们仙家进贡,朕决定从今往后八千八百八十八年内,任由凡人开采金子矿,如有违背,严惩不贷。所以,村长你就放心吧!”
村长半信半不信:“阿啵,你哪里晓得的?”
苏新说:“城里的电视上播的。”
村长又搞不懂电视了,一边哦哦,一边点头。
聊到这个时候,火塘里飘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各家的洋芋烤熟了,十几个汉人干部在不同门洞里的火塘中争先恐后地把烤得松软鲜香的洋芋拨拉出来,剥掉沾灰的皮,狼吞虎咽地饱餐了一顿——这是城里来的汉人阿木科在土著家中唯一没有卫生心理障碍的食物——尽管吃得十指沾灰,双唇蒙垢。
队伍要走了,马二喇再发吆喝,土著们又鱼贯到土场上帮着把驮架重新驮上骡子肩背。成奇从一个驮架里扯出一个装满白酒的塑料桶送给村长,让大家尝一尝城里的老白干。
告别了村长和他属下的土著,队伍向更高的大山深处爬去。
夜幕刚在沟底垂落,二十几匹骡子和十几个人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花椒坪。幸好天还没黑尽,月亮就从山颠探出半个脸来,恍恍惚惚看得清地形。
成奇在一块离溪水近又高出溪流十多米的相对开阔的坪子上扎下人马,指挥大家卸驮子,支帐篷,叫炊事员何鑫埋锅造饭。
何鑫18岁,成奇跟他老爸是多年的同事,去年他老爸在花椒坪外围普查时急性胰腺炎发作,雇了几个民工连夜往山外抬,结果抬拢黑波乡就咽了气,最后定为因工死亡,按政策可以有一个子女顶替。何鑫是独子,还在读高二,为了参加工作,新寡的妈妈从他老爸的抚恤金里拿出一千元送校长提前发了毕业证。何鑫顶替到队上后,正好遇上局里为解决下岗职工再就业问题在局技工校举办厨师培训班,队上就派他去学习。学完回来两个多月了,一直没有岗位可以安排,原打算请长假回去帮妈妈种地,成奇劝他等一等,结果等来成奇当场长,就把他要来煮饭。
何鑫搬来三块石头架起灶,趁月色找来枯枝败叶引燃了火,从米袋里舀了半盆米,嗫嗫喏喏走到成奇身边:“成叔叔,水。”
成奇正在立帐篷,不耐烦地说:“那下边流得哗哗响的不是水?找我要水,我累得尿水都没有了,只有汗水!”
何鑫转身走了几步又不肯走了,转过头见大家都在忙着,忽然哇地一声就哭了。
成奇就冲他吼:“嚎啥?打点水就那么艰难?还高中生呢,动不动就流骡子尿!”
“成叔叔,我怕。”
“怕啥?有鬼?”
“我,我,我怕蚂蟥。”
“这里海拔那么高,还有啥蚂蟥?就是有蚂蟥,它那么小,你那么大,能一口把你吞了?”
何鑫一听没蚂蟥,噗哧一声笑,屁颠屁颠的下沟底淘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