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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小槐和矿老大

来源:作者:孟广友时间:2015-06-26热度:0

旷小槐和矿老大(短篇小说)

                                       

(1)

旷小槐拿着两条烟去见矿老大。其实,旷小槐从心里是不愿去见矿老大的,因为两个月前旷小槐已同矿老大翻了脸,旷小槐发誓再也不见矿老大了。无奈所长让他去,镇里的书记镇长也看着他,象是在央求,旷小槐就没有办法了。他们让旷小槐去见矿老大,是因为市里矿山整治,他们要旷小槐去说服矿老大,让矿老大关掉旷南山上的矿井,然后接受政府的资源整合。现在旷南山竖满了矿井架子,有六十多个,都是矿老大和矿老大的那个旷家村开的。矿山整治镇政府是第一责任人,书记镇长很着急,前几天就派负责国土工作的副镇长去见矿老大,但被矿老大骂了回来。说来也怪那个副镇长。那个副镇长是个刚到任的小年青,平日牛皮哄哄惯了,去见矿老大,想着他是镇长,矿老大是村长,在矿老大面前,说话仍粗门大嗓牛皮哄哄。矿老大平日就不爱说话,那天矿老大只说了三句话,第一句只有一个字,他指着往山下走的路,对那个正在指手画脚的小年青副镇长说:滚!小年青副镇长被吓了一跳,他有些惊骇地瞅着矿老大,他不知道矿老大这个村长竟敢反上作乱,对他这个镇长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他想挽回面子,但他心里已有些害怕。他对矿老大说,你怎么这样说话?矿老大说,这样说已是对你的客气。这时呼呼啦啦便围过来一群人,都是本村采矿的。小年青副镇长心里更有些恐惧,他瞅着矿老大那张长满横肉活象土匪头子的脸,慌不择言中又问,你要不客气呢?矿老大说:妈逼!滚!小年青副镇长便赶忙滚了,小年青副镇长在滚的路上觉出裤裆里都有些潮乎乎的。

旷小槐听了觉得好笑,尽管他此时正恨着矿老大,但还是在心里笑着骂了声活该。旷小槐是在下午下班时被所长叫住的。旷小槐来到所长办公室,忽然看到书记镇长也在。他不知道书记镇长来所里干什么,旷小槐大学毕业刚分到国土所两个月,是个一般工作人员,平日很少同镇里的领导打交道。旷小槐见书记镇长冲着他笑,也赶忙冲书记镇长笑了笑,然后就听所长说起了那件事。旷小槐有点意外,他清楚他是不能答应这件事的,但当他看到书记镇长一直瞅他,所长也直朝他努嘴时,他的心里突然得到一种满足。于是,旷小槐的头便不听话地点了几下。然后他对书记镇长说,没有多少把握,但可以去试一试。旷小槐这样说的时候,脸上表露着一种骄矜,让人一听不但不会感觉他没把握,而且感觉他把握十足。镇长见旷小槐点了头,便忙从黑皮包里掏出烟,塞到旷小槐手里,那是早就准备好的两条喜梅烟,矿老大几十年一直吸那牌子。

走出国土所的大门,天色已暗了下来。所长要给旷小槐派车,旷小槐谢绝了,旷小槐骑上了自己的摩托。旷小槐骑着摩托,没有往旷家村的方向走,而是顺着小路上了旷南山。虽然两个月没去见矿老大了,他也知道矿老大现在应该在什么地方。在往山上走着的时候,旷小槐突然在心里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声,我操!

(2)

旷小槐和矿老大翻脸,正是因为旷南山上的那些矿井。这件事情说起来很复杂,因为提起它就要提到矿老大,提到旷小槐和矿老大的关系,这样三言五语是很难表达清楚的。恰好旷家村有一位赋闲在家的老先生写了一部小说,猎奇的就是旷小槐和矿老大的事情。当然老先生写这部小说不是拿出去发表的,而是悄悄在家写着消遣的,我们不妨把小说的故事梗概也悄悄拿来一用。

在豫西山区的一个小村庄里,有一个千万富翁叫矿老大,有一个孤儿叫旷小槐。矿老大是八十年代靠开矿第一批发达起来的企业家,他生性剽悍,仗义善良。矿老大发达的同时,还把全村六十多户人家带上山开矿,在山上,他们开出了全省第一个亿元村,矿老大也很快名震全省。旷小槐是个可怜的孩子,两岁死了爹,十岁又死了娘。旷小槐的娘死后,矿老大主动收养了他。旷小槐并没因父母的早逝而遭难落魄,相反,在矿老大的庇护下,旷小槐过得更加快乐幸福。为了报答矿老大,旷小槐高中毕业时报考了地质大学。但就在这时,旷小槐突然知道了他死去的母亲与矿老大之间的许多事情,这让旷小槐感到了莫大屈辱。母亲在旷小槐脑子里当然是完美的,旷小槐便认定这个责任在矿老大,矿老大有钱,娘肯定是被勾引甚至是被矿老大胁迫的。自此,旷小槐便恨上了矿老大,并决定在矿老大独生女儿旷莲花身上实施报复。这时,旷小槐已考上地质大学,比旷小槐大两个月的旷莲花也考上了财经大学。但在旷小槐后来对旷莲花的频频进攻中,却发现他爱上了旷莲花,旷莲花也爱上了他。在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中,旷小槐渐渐弱化了对矿老大的仇恨。旷小槐在大学念书很勤奋,虽当时他和旷莲花的恋爱还处于秘密状况,但旷小槐已以一个未来女婿的身份,准备将来返回旷南山助矿老大一臂之力。就在旷小槐即将大学毕业时,旷小槐和矿老大在对旷南山矿井整治的问题上发生分歧,突然翻脸,此时矿老大恰好发现了旷小槐和旷莲花的秘密恋情,顿时恼羞成怒,断然掐断了旷小槐和旷莲花的美好姻缘,并很快送旷莲花出了国。旷小槐对矿老大的仇恨再度萌发。后来旷小槐投靠了黑社会,并上山挤跨矿老大,坐上了矿老大的宝座。

以上梗概,除旷小槐投靠黑社会,挤跨矿老大,然后坐上矿老大的宝座是老先生虚构的外,其他基本属实。

这就是矿老大和旷小槐。

(3)

旷小槐骑着摩托车来到旷南山的时候,月亮已慢慢从东山的一角爬了出来。旷小槐知道这会儿矿老大在老鹰嘴,在一块月牙状的石头上坐着。旷小槐还知道,矿老大会在那里呆到半夜甚至更晚,才会回到他的小石屋里来。这些年,旷小槐对矿老大晚上的这个习惯一直感到奇怪,他搞不懂矿老大晚上为什么总要到老鹰嘴,总要坐在那块石头上,那块凸凹不平的石头快要被矿老大的屁股磨平了。

旷小槐没有立刻就往老鹰嘴去,他在矿老大的采矿场停了下来。这个地方地势很高,可以看到整个旷南山的全貌。旷小槐先把烟送进矿老大住的小石屋,搁到靠角的小桌上,然后走出来,静静地俯瞰着旷南山。朦朦胧胧的月色下,一根根矿井架子,在一片一片堆着矿石的采矿场里竖着,就象银色海面上的一条条渔船竖起的桅杆。旷小槐已两个月没来旷南山了,这时他的心情突然有点激动,又有点酸楚。从十岁他被矿老大接到家一直到上初中前,旷小槐每个晚上几乎都是在这山上度过的。每天放学后,他背着书包上山,晚上就和矿老大睡在那个小石屋里,第二天早早地再背着书包下山。那时,他就象只小狗,尾随在矿老大身边转来转去。矿老大爱放屁,屁的声音很大,有时震得床铺乱颤。矿老大管那叫放铳。旷小槐一听矿老大放屁就笑:叔,你干啥?矿老大说,放铳。旷小槐问,放铳干啥?矿老大说,崩石头。旷小槐问,铳声咋恁大?矿老大说,女人的屁,娇滴滴,男人的屁,震三里。叔是男人,屁不响,咋干成大事。此时矿老大的声誉已很高,在旷家村,人们对矿老大的敬仰,已到了当年象对毛主席那样顶礼膜拜。旷小槐便使劲挤肚皮,也想放出那样的屁来,但挤了半天只挤出个小屁,象蚊子哼哼。旷小槐又问,叔,我咋放不响?矿老大一笑:等你长大就响了。

让旷小槐没有想到的是,就因为当年矿老大的那个屁理论,促使他长成了现在这样的性格,两月前,还让他和矿老大闹翻了脸。

其实,在娘和矿老大的那件事上,旷小槐上大一时就在心里原谅矿老大了。原谅矿老大的原因,是旷小槐在对旷莲花的进攻中,渐渐明白了男女之事。他原想女人是很难攻下的,没想,当他带着恶念第一次将旷莲花拦在怀里,用手强行捉到旷莲花那对饱满的乳房时,温柔漂亮的旷莲花几乎没怎么反抗就瘫软在他的怀里。当时旷小槐还产生过怀疑,但当他也很快被旷莲花俘虏时,旷小槐终于明白,男人和女人之间相互喜欢起来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于是,旷小槐重又恢复了对矿老大的感激和敬仰,他雄心勃勃地想,将来他一定要鼎力扶助矿老大发展事业。从大三开始,旷小槐就利用暑假寒假,对旷南山及山上的矿井进行实习勘察。勘察中,他突然发现了旷南山这么多年来的开发并不科学。不科学主要是山上矿井太多,规划欠妥,很多资源不仅白白被浪费,还使井下的巷道星罗棋布,潜伏着很多安全隐患。这个发现让旷小槐又惊又喜,他把这些资料都记了下来,记了厚厚的一本。他决定向矿老大建议,将山上的六十多个矿井整合为五个,然后统一规模开采。临毕业时,旷小槐便兴冲冲地把他的想法向矿老大提了出来。但旷小槐忽略了一点,他的这个想法无形中其实是对矿老大多年创业的全盘否定。起初,矿老大并没责怪,只是朝他挥挥手说,那些矿井都有证。意思是不要旷小槐再说了。很多人都怕矿老大,在矿老大面前很少发表意见,有了非讲不可的话也是小心慎唯。但旷小槐却从来不顾忌这个。也许是想到了当年矿老大的屁,旷小槐现在虽放屁仍很斯文,不象矿老大那样象放铳一样,但旷小槐觉得自己已是个男人了。当他知道矿老大是因为那个原因不愿听他的意见时,他立刻又叫劲似地找到矿老大,继续陈述他的理论。这时矿老大的脸色已很不好看,矿老大说,我看念书把你念呆了。矿老大的这个作法让旷小槐有些迷茫。事情如果到了这里就好了,哪知半路偏又杀出了旷莲花。懂得科学的旷莲花当然支持旷小槐,她拽着旷小槐便又去找矿老大。矿老大震怒了,震怒的原因是恰好得知了旷小槐和旷莲花之间恋爱的事情,矿老大不仅没再听旷小槐的理论,还勒令旷莲花立刻离开旷小槐,随之旷莲花便被送出了国。那几天,迷茫中的旷小槐恨意重生,尽管这个期间矿老大已悄悄把他的工作安排进国土所,旷小槐仍然痛恨着矿老大。旷莲花登机时旷小槐没有去送,但他知道旷莲花是含着眼泪离去的。他还知道,他和旷莲花的事也就这样了,矿老大拍过板的事,是很难再改变的。他甚至有些后悔,他想他要是不管旷南山的事就好了。他发誓,他再也不踏进矿南山了。

旷小槐站在月色里轻轻叹下一口气。他知道矿老大拍过板的事,是很难再改变的,但他还是又来了。旷小槐想他之所以答应书记镇长当然不只是为了那点虚荣,因为他突然发现他这样恨着矿老大,其实是他心里一直没放下矿老大。另外在旷小槐的潜意识里也一直挂记着一件事,他得赶快告诉矿老大。有一次他在井下勘察时,发现有一处相临的两口井下,有几条巷道离得很近,在这边放炮那边都能听得见,他想这样是很危险的,随时都有出现塌方的可能。当时旷小槐也是几次要告诉矿老大的,但每次没等他的话说完就被矿老大粗暴地打断了。后来他曾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等出事吧,等出了事矿老大就知道他旷小槐了。其实旷小槐明白他那不过是气头上的想法。他想他这次上山,即使说服不了矿老大别的,他也要赶快把这件事了了。

(4)

矿老大果然在老鹰嘴那块月牙石上坐着,象以前一样瞅着对面那座叫女娲山的山峦出神。矿老大是听到摩托声了,就着又听到了脚步声,但他象是知道旷小槐来了,坐在那里却一动没动。旷小槐知道矿老大这样不是有意冷落他,矿老大对谁都这个样子,县长来了矿老大也至多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招呼。两个月了,旷小槐没给矿老大打过一个电话,矿老大也没给旷小槐打电话,这在十几年中是异乎寻常的。过去两人一天不见相互之间就想得慌,即使旷小槐在上大学的四年里,他们每天也是要通一次两次电话的。

旷小槐走到那块石头旁时也没急着说话,停了会儿他才说,叔,两条烟,放屋里小桌上了。矿老大这才哦了一声,头稍稍地往旷小槐这边偏了一点,算是对旷小槐的回应。月色中旷小槐瞅着矿老大,虽看得不大真切,但旷小槐还是发现矿老大明显瘦了。矿老大原是锅排脸,脸上的肉嘟嘟噜噜的,现在脸上那嘟嘟噜噜的肉不见了,眼窝也象是塌陷了进去,整个人看上去象是苍老了许多。才两个月,矿老大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旷小槐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接着心里便酸酸地喊了一句叔。两人又好长时间不说话。后来还是旷小槐先开了口。旷小槐说,叔,市里的矿山整治开始了。矿老大哦了声,说知道了。旷小槐说,这次旷南山整治,我看……。矿老大打断说,这个事我已经说过了。旷小槐说,是镇里书记镇长让我来的。矿老大说,你让他们来找我。旷小槐的心里便突然冒出不悦,但他忍下了。他想今晚这个话题看来是不宜再说了,便想把话题转开。于是旷小槐说,叔,莲花……没想旷小槐刚说出莲花两个字,矿老大却一下失去常态,就象条老狗一样突然从石头上跳了起来,指着旷小槐说,你个混帐小子,我警告你,以后别再给我打莲花的主意!后来旷小槐想了想,其实当时他压根没想提旷莲花的,旷莲花是矿老大插在他心头的一把刀子,为了旷莲花,他恨死矿老大了,在矿老大面前他提旷莲花干嘛?但他却莫名其妙地说出了旷莲花。可让旷小槐搞不明白的是,矿老大怎么就这样地忌讳他和旷莲花的事。难道在矿老大眼里,旷莲花是金枝玉叶,他旷小槐只是他矿老大拣来的一条狗吗?旷小槐突然就又想起了死去的娘,随之恼怒地在心里骂了一声呸,扭头就走了,把矿老大一个人扔在了老鹰嘴。

一直到旷小槐出事,旷小槐也没能揭开这个迷。旷小槐是第二天被埋在旷南山矿井下面的,那矿井就是旷小槐担心出事的那两个矿井。本来旷小槐第二天是不应该再出现在旷南山上的,因为旷莲花,矿老大又一次伤害了他。当晚他已准备向所长汇报,说他完成不了他们交给他的任务,矿老大的决定太难改了。他还准备向所长建议,最好由市政府来摆平这个事。但这时旷小槐突然就想到了那两个矿井,刚在山上因旷莲花把事情搅了,他又没能将这个事告诉矿老大。本来旷小槐想他再也不管这个事了,但他总隐隐约约地预感到那两个矿井要出事,他的脑子告诉他,这个事他还得管,也应该管。当晚他就没有如实向所长汇报,他只是说事情还没有谈妥,第二天他还得上山。所长便笑咪咪地向他点了点头,还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晃了晃。旷小槐感觉到了所长那只手的力度,当然也明白所长的意思,但他却没办法向所长说明。于是第二天,旷小槐又一次来到旷南山。旷小槐在矿老大的小石屋前见着了矿老大,矿老大正在和一个矿主说事。矿老大看到旷小槐,似乎是对昨晚上的事有些歉意,他对旷小槐笑着点了点头,但旷小槐却把脸扭开了。旷小槐是想等他们把事说完才对矿老大谈那件事的,但就在这时,旷小槐就见有两个人慌慌张张地朝这边跑来,边跑边喊,村长,出事了,村长,出事了。旷小槐立刻就觉出了一丝不祥,接着便看到不远处的那两个矿井旁围满了人,旷小槐拔腿就往那里跑去。旷小槐虽然不是旷南山上的人,但人们对旷小槐并不陌生,他们几乎都知道旷小槐是学采矿的大学生,懂很多矿山的知识,当初旷小槐回旷南山勘察实习时,他们就围着旷小槐问这问那。现在,他们见着旷小槐,就象见着救星一样,一下就把旷小槐围在井边。他们说井下有十多个人呢,接着问旷小槐怎么办。本来旷小槐也是不应该立刻就下井的,他应该先把情况问清楚,然后再决定如何采取措施。但旷小槐看到那么多人的眼睛都瞅着他,象是井下十多个人的生还,都系放在了他身上似的。旷小槐心里一热,说了声,我下去看看。人们也就没多想,往旷小槐的脑袋上扣了一个矿灯,七手八脚地就将他就卸下了井。

井下果然是塌方。巷道里烟雾弥漫,旷小槐在往巷道里走的时候碰到了两个矿工,他们惊魂未定地告诉旷小槐说,一个巷道在放炮时,炸通了另一个巷道,结果那个地方就塌了下来。就在他们说话时,巷道里一枚哑炮响了。此时,被困在井下的旷小槐当然不知道,矿老大在向县里做了紧急求救后,立刻就挤在了井边的最前沿,焦灼地往井下望着。当刚才那枚哑炮炸响时,矿老大的脸立刻白得象一张纸。矿老大的嘴巴虽仍缄默着,但他的心里却在拼命地喊着,孩子,救护队马上就到了,你要千万挺住,……孩子,你别恨我,我是你的亲爸呀!心里呼喊着的矿老大脸上已是老泪纵横。旷小槐终于晕倒了。晕倒前,旷小槐突然看到了旷莲花,旷莲花刹那间变成了一片雪一样的莲花,轻轻地向他飘了过来。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