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筑路大军驻扎在两山口,工程机械铺天盖地开过来,要把两座山连的尾巴劐开,建设一条东西走向的国道。
现代化的机械设备施工,也离不了人的操控。小区里随之住进了一伙施工者,他们一早上工地时,晨露鼓着大眼泡夹道欢迎;傍晚夕阳的余晖抹在赤裸膀臂上,手提盛饮水塑料桶,肩扛锨镐之类,晃晃悠悠归来。
每当这时,有一个少妇站路边等候他们,估计是这些人中谁的家属,专门在驻地为他们洗衣做饭。
这少妇看年龄也就30岁左右,白白净净的圆脸盘,不是很标准的柳叶眉、丹凤眼,一笑,面颊上有两个酒窝,脑后梳一马尾辫,走起路来一甩一甩,很精神。她不高不矮的个头,不胖不瘦的身材,穿衣打扮不时髦,却也得体。
每当集市日,那少妇高挺着胸脯,提一空布包出来,看眼熟的人嘴角微微一翘,现出一丝笑容,算是打招呼过后,就不再扯谈东家长西家短,各自奔各人营生。时间长了,大家的印象里,少妇别的特征全在脚下踩碎了,唯一记住了她胸前的那块玉坠,一晃一闪的翡翠绿,足有茶碗口那么大。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了,还馋得大姑娘小媳妇们,恨不得用回瞟的眼神扽过来。
这个说:“看看人家,只是个炒菜搋面的,就带那么大一块玉,还烧包的不得了。”
那个道:“可能人家老公是修路的包工头,这年代有钱就是任性。”
“嗨,你们猜得都不准,哪个包工头的老婆不是养尊处优,谁舍得让她干这些下等人的活,说不定是他们养的一个公共情妇。”
三个女人一台戏,什么样的舌头都有。说归说,道归道,从开春到现在,只要在集上或路上遇到那少妇,衣服从春到秋换了一茬又一茬,不变的是她那块玉坠总露在外面摆显着,怕掖进怀里长了醭似的,唯恐别人看不到,不知谝得哪一出。
修路工人已经在工地上奋战近10个月了,山尾巴的豁口挖下去10几米深,立交桥修好了,据说年底就能正式通车,人们都翘首期盼尽快畅达。
奇怪的是,那少妇换上了冬装,依然把玉坠放在衣服外边,人们疑惑她是否精神有问题,还是故意潲粉招蜂引蝶。所以能产生这样的疑问,是没人在她跟前近距离观察过。
这一天,几个妇人凑堆儿瞎嘀咕一阵后,撮弄一位终于憋不住的悍妇,见面时故意挡在她前头,目光紧盯着那玉坠问:“这玉坠很值钱吧,让俺瞧瞧咋样?”
少妇先是一愣,不知要发生什么事,待听完言语,噗嗤一笑,操着叫不上名来的外地口音说:“大姐,你看错了,这哪是玉坠,是弹簧秤。”
一句娓娓道出的话,众妇人听后,各种形状的眼呲溜上了天灵盖。看走眼的不止一人!少妇拉着悍妇的皴手,一五一十慢慢酘了个仔细。
原来,她跟随工程队做饭已经好几年了,到处奔波居无定所不说,集市上买菜,商贩们听她不是当地口音,缺斤少两的事再正常不过。时间长了,她琢磨了一个窍门,买了这个轻巧灵便的弹簧秤,赶集随身带着,估摸着谁给的不够秤,掏出弹簧秤一勾,虽刻度不是很准确,上下也差不到哪里去。
商贩们明知自己理屈,只有干瞪眼的份儿,想狡辩的念头都没有,耷拉下脑袋乖乖添足斤两。她则心满意足,像赚了便宜的人。
三五回下来,商贩们也都识趣了,她也不用啥菜都称称,怪麻烦的。后来,干脆把弹簧秤挂在胸前,商贩们一见到它就憷得慌,从眼神上能看出来,这是个“辟邪”物呢。
她自己嘿嘿笑过一阵,补充说:“原先用狸猫装老虎,现在倒成了个装饰物。够不够秤我打上眼一瞅就能看出来,基本不会出现那种情况了。都相互信任了,赶集带它何用?”
说完,她随手从脖颈上扯下来,丢向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