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清明祭
来源:作者:魏民时间:2013-05-15热度:0次
三峡清明祭
作者:魏民 段兰姣
清明,又是清明。若岩,我冒雨来看你,就坐在你的身边,坐在离三峡大坝工地不远的长江左岸的这片竹林里。
二十多年了,风蚀雨雕,我的脸上又多了皱纹,头上多了白发,若岩,你还认得出我吗?
只要是到了三斗坪,我照例是先去看过当年咱们这群三峡勘探者住的“干打垒”房子,然后才沿着只属于我们俩人的“爱情小道”走到这里来。这条从柑桔林中蜿蜒而过的小路,曾经记录下你和我那刻骨铭心的甜蜜柔情与艰难苦涩。曾经是你“丧失阶级立场”、“跌入资产阶级泥坑”的罪证,这些全因为我是一个“可以教育的子女”,全因为你竟敢拉着一个“资产阶级小姐”的手,在小路上一趟一趟走过。现在,我们的小道两旁,正是春草青青,草叶上落满晶莹的雨滴,但路上却是寸草未长,就像是咱们依然在上面多次走过一样。
若岩,我一踏上小路,似乎看到了你正向我走来,这是我俩的又一次甜美的约会,我又可以在你耳边轻轻说一句:“倔脾气的傻子!”我永远忘不了,那次“狠斗私字一闪念”的会议,会上一位刚探亲回来的地质技术员说,在家里别人给他介绍了两个对象,一个是临村地主的漂亮孙女,另一个虽然长得丑,但“根红苗壮”。他回家后犹豫了好几天,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娶了那个贫农的女儿。你听到这里,竟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这一笑可不打紧,当即被定性为是你“肮脏灵魂的大暴露”,接连开了五次批判会。有时我都急哭了,你却没事人一样,还说“只要不把我赶出三峡勘探工地就行,他批他的,我干我的。”你就是这倔脾气!在咱们地质学院,你是全年级数一数二的高才生,学校有意让你留校任教,你却三番五次要求到三峡来,兴高采烈地说:“这一辈子能干个三峡工程,值了!”
你还记得吗?若岩,那次大家一起到黄陵古庙,看到1870年的特大洪水水位痕迹,知道那是1150多年来长江最高水位;听说流芳百世的大禹的雕像,曾被洪水冲到宜昌西坝,漂流了六七十公里之遥。你神情凝重,好大一会儿没有说话,最后深沉地吟诵道:“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若岩,我没想到,你曾经一次又一次地笑对风雨激浪,但却没有躲过一场桃花汛。
那场桃花汛,竟然比预报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到达坝区,而且来得过于迅猛。那天傍晚,三峡地质组的几个人,站在中堡岛上迎你过江。你从峡谷的晚霞里穿出,一招一式地荡着双桨,驾小船悠悠向我们漂来。看得出来,你这个从大别山老苏区走出来的大学生,没有白在三峡风里浪里滚打近十年。瞧着你那潇洒自得的样子,我心里不免感到好笑,别忘了你还是个连“狗刨儿”都不会的“旱鸭子”呢!就在这时,我发现上游涌来一股浊流浑水,便冲你大喊:“若岩,加劲快划!当心洪峰!”你笑着大声说:“长江踏浪,如履平地!”话音刚落,卷着柴草、树木的大浪汹涌而至。你的小船象一片树叶,在波涛中颠簸跳跃;在小船即将被呑没的一刹那,你大喊一声:“保护好地质资料!”奋力把地质背包甩到了岸上。“若——岩!”我们一齐声嘶力竭地呼叫,跟随奔腾的江水朝下游飞跑。我看到你扬了一下手臂,就告别了印满你的足迹的山山岭岭,离开了我,永远地走了。
我真后悔!那天下午应当留在山上与你作伴,帮你完成当天的收尾工作。后来清理你的野外记录簿时才知道,那天临下山前,你意外发现了那条曾被疑为新构造运动遗迹的杨麻湾裂缝,并初步进行了追踪和描述。因此,耽误了下山的时间。
你匆匆地走了,留下的除无限的思念外,就是那包凝聚着大家心血的宝贵地质资料了。当我检拾你的背包时,惊奇在发现,你甩到江岸的地质背包,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三峡大坝的坝轴线上!当我把这件事庄重地告诉大家时,大家都哭了,说你的心是与三峡大坝紧紧连在一起的,你的血肉之躯已与中堡岛融为一体,将肩负起三峡大坝的一角。
若岩,我知道你并不寂寞,有你为献身的峡江相伴,每朵浪花都向你诉说三峡的沧桑巨变;你躺在这绿竹围墙的怀抱,拥有如此多的竹笛洞箫。你早已听到了吧?北京人民大会堂通过兴建三峡大坝决议的掌声,为长江三峡催起一片春潮,那开山的炮声与机械的轰鸣,组成雄壮的交响曲,就连夜晚整个工地也是一个灿烂星座。全中国全世界的目光都在这里聚焦。当年,我们甘愿奉献青春年华,不畏严寒酷暑,跋山涉水,踏遍坝区的山山岭岭、沟沟壑壑,用地质锤叩响每一块岩石,解破一个又一个大自然之谜,不正是为了这一天吗?
等着我吧,若岩。待到大坝巍立,高峡出平湖时,我一定再来看你,跟你一起欣赏金风点染的遍山红橘;一起看大坝的雄姿和平湖升展后峡谷的千姿百态;一起伴随大坝泄洪的气呑山河的气势,听那震天撼地的轰鸣;一起融入浩浩荡荡的游客之中,摄下他们洋溢幸福的笑容,录下他们充满自豪而又甜甜的欢声笑语……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