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升 笔名:张评
从母腹降临人间,直到站立行走,我穿的是母亲亲手纳的布鞋,鞋底很厚,俗称“千层底”,硬帮帮的。我记事的时候就清晰地记得母亲将破衣服用剪刀剪成许多小片,然后将白面或黄面(玉米面)啜成浆糊,再把布片一层层用浆糊粘起来,贴在高粱杆纳成的盖子或木板上,拿到太阳底下晒,无太阳或下雨天就拿到房檐下晾干,深秋或下雪天,母亲将湿漉漉的贴片铺在灶沿或炕底,若干天也就干了。
母亲和许多农村妇女一样,除了上工务地,喂猪鸡羊兔外,稍有时间均在纳鞋底做鞋,一根长长的麻线绳“哧哧”地在鞋底与鞋帮间费力地穿行。母亲手戴着黄铜钉针不时地顶着针穿过厚厚的鞋底,还不时地用嘴咬住针尖拔出针身。我们兄弟三人没缺过鞋穿,在其他人眼里,我们穿的鞋都很新,那是因为母亲常用条绒布做鞋面的缘故,而且每人有好几双,换着穿。母亲做的最多的是棉鞋。我们兄弟三个很调皮,好端端的一双棉鞋不时地在雪地里乱踩,鞋很快就湿了,晚上,母亲就将棉鞋放入烧过火的炕洞里烘干,第二天早上取鞋时鞋已化为灰烬。母亲着急了,白天黑夜不停地做鞋,当一双双新棉鞋摆放在我们面前时,母亲的眼睛则明显地泛着血丝,手指被麻绳勒出了深深的血迹。然而我们并不懂得珍惜,认为母亲这样做是她的本份,故,我们还是照样不听母亲地劝阻,棉鞋一次次被雪水打湿,母亲不厌其烦地将棉鞋一次次烤干。别人的孩子一双棉鞋至少可以穿两冬,而我们至少每冬穿两双以上。
上小学时,父亲给我买了一双蓝色的胶鞋,穿上很轻巧,弟弟眼馋,就拖着胶鞋在院子向别的孩子卖弄,别的孩子不服气,捡起地上的土块,瓦块袭击我们,不时骂我们是“剥削阶级”。父亲有工资,我家的生活比农村的孩子富裕一些。胶鞋舍不得常穿,平时还是穿布鞋,遇体育课,家里来了客人,我就穿上胶鞋,感到自己很神气,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以后家搬到了城里,穿布鞋也就愈来愈少。城里人也穿布鞋,穿的是白塑料底子的布鞋,咋看都好看,鞋底落到地上有“啪啪”的声音。当我穿着母要纳的布鞋出现在同学们面前时,他们都讥笑我说,土,土得掉渣渣。我很自卑,无地自容。父亲训斥我没出息,说不理他们就是了。但母亲总能理解我,给我买了白塑料底子鞋,同学们再也没讥笑我,我和他们也平起平坐了。看来,人的环境变了,鞋也跟着变,由不得你。
我上高中时再没穿过布鞋,那时很流行的白塑料底子鞋也不穿了,改穿了球鞋或翻毛皮鞋。当兵入伍恰是冬天,配发了橡胶底的黑布棉鞋,芯子是羊绒的,很暖和。以后又配发了圆口布鞋,没想到城里人不穿的布鞋在部队却穿。部队发的鞋较多,三年下来积攒下四双胶鞋,两双布鞋,还有一双大头皮毛棉鞋。复员回到城里后,我时不时地穿一穿圆口布鞋,感到仍很新鲜,脚也舒服,和妻子谈恋爱那阵也穿布鞋,惹得人家苦笑不得,以后就不穿了,但舍不得扔,好好地存着。
时下人们都穿皮鞋,一双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妻子每年要买几双皮鞋,12岁的儿子除穿球鞋外也穿皮鞋。我的脚宽大,穿皮鞋总不舒服。脚后跟磨出了血,不穿又不行,拿郎头将鞋后帮砸软再穿。妻笑我没穿皮鞋的命,我也认了,但还是穿着。皮鞋是个怪物,因为皮鞋能代表一个人的身份,否则别人会小瞧你。尽管皮鞋领导时尚,但它难已抹杀布鞋的存在。也不知何故,穿布鞋的大有人在,且有蔓延之势。老人不但穿布鞋,俏丽的姑娘也穿布鞋,到也显得朴素大方,清纯,而穿皮鞋的人不再瞧不起穿布鞋的人。如今人们讲休闲,布鞋自然被列入了休闲鞋,并成为一种时尚。近几年,手工做的布鞋受到人们的青睐,做布鞋的生意到也兴隆。母亲老了,又多病,但她还是给三个孙子做了布鞋,这是一种挂念与怀念。母亲说,给孙子做鞋时就想起给我们兄弟三人做鞋时的情景,再劳累心里却觉出一种幸福的感受。
我对布鞋很怀念,买了一双穿在脚下,走起路来踏实有力……
甘肃省平凉市崆峒区人民检察院 邮编:74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