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
    大妈倒床四十多天，终于走上了去天国的路。“十一"回去看她已经十多天没进饮食，子女们在为她准备后事，但回来后又听说好些了，能吃饭了，心想大妈又躲过了一劫，可突然就得信说大妈死了，我专门请了假回去为她送行。
    我晚上才到，没有器乐，进门也不燃放鞭炮，丧事办得很简单。就是大妈的亲生儿女和我们本姓自己屋里的人，再就是帮忙的十几个人，其它的亲戚朋友都没有把信。第二天早晨，我们扶着大妈的灵柩亲自把她送上了山。埋在大水田坪里，墓地前有一条溪水绕田而过，对面是几重青山，周围显得宁静安祥，大妈就这样永远睡在这里了。大妈一生爱热闹，死了却这样安静，真是“人死如灯灭”啊！
   大妈其实是我们的四婶，父亲他们六兄弟，大的三个哥哥早年夭折，剩下三兄弟，四伯四婶也就成了大伯大婶，但打小我们就一直叫大爹大妈。 大妈一生清苦。她是本村汤家坡的人，未曾读过书，嫁到熊家，生养六个儿女，三儿三女，在穷乡僻壤的水田湾，搞集体拖大班，养育六个儿女，没有吃过饱饭，没有穿过干净衣裳。小时候就听母亲讲，大妈生下第二个儿子时，家里揭不开锅，孩子没有奶水，成天哭，大爹实在没有办法，就出去打乌鸦回来，给大妈吃了发奶水，大妈是我们那儿唯一一个吃过乌鸦的人！由于自然条件恶劣，大妈她们先后搬过三个屋场，第一个屋场住在山岭上但没水吃，被迫搬到山脚下的小溪边，但七五年一场大水又把她家冲得精光，先是搭个草棚居住，后来才慢慢操心做屋，屋还没做起，大爹在生产队烧窑摔死了，此时大妈还怀有大爹的遗腹子。记得大爹死后，大妈生下一个姑娘，一天的中午，大妈把姑娘放在床上，就去做杂事，回来看时，姑娘额头上有一滴鲜红的血液，后来村里人都说是大爹的英灵专门回来看他未曾谋面的姑娘的，听后挺心酸的！
   日子虽然清苦，大妈却生性是个爱热闹的人，她喜欢唱五句子歌，大集体时，一到春天，队里男女老少都到山坡上采茶，这时就是大妈最高兴最显摆的时候，她清清嗓子，就开唱了，歌声嘹亮婉转，惹得周围的男女都挤过来听，听着听着，手上的活就慢下来，到精彩处，手中的活就停了下来。小时候，大人在坡里采茶，我们也跟去，爬上茶园周围的樱桃树，一边摘下鲜红的樱桃送进嘴里，一边伸长脖子听大妈唱五句子歌，直到现在回味起来都觉得挺享受的。五句子歌大多是情歌，大妈满肚子都是，仿佛永远也唱不完似的！至今我还记得精彩的几段： “听我来开言唱啊，唱一个姐骂郎啊，说来不来是为的哪一桩啊，早上煨鸡汤，中午煨蹄膀，煨成个糊涂汤，叫你吃个空巴掌，我淘米忘了滤米汤，魂儿丢在你身上---” 还有“郎在山上薅高粱，姐在河里洗衣裳，薅下高粱望下郎，下下捶在岩板上”。几曲下来，男女老少早就笑得人仰马翻，这时只要大爹一出现，声音就嘎然而止。一来，在我们那儿，女人这样瞎唱叫着没规矩；二来那时搞大集体，生活差，连饭就吃不饱，大爹这个一家之主，心里经常很烦，为此大妈没少挨大爹的打。但直到大妈死前她还是不忘唱她心爱的五句子歌， “十一”回去看她时，听说她十几天没有进饮食，但她还在床上唱了几段五句子歌，有她最喜欢唱的“十月怀胎”，她的小儿子给她录了音保存下来，这是对大妈最好的纪念。
   大妈一路走好，但愿她在天国里继续唱着五句子歌快乐的生活！
（湖北省长阳土家族自治县国土资源局：熊永树）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