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胡葱
来源:作者:向卫华时间:2013-04-19热度:0次
我对胡葱有一种难以释怀的情结。
胡葱属于野菜系列,但又不同于一般的野菜。大多数野菜还没到立冬时节,就已经退出了山野的舞台……而此时,胡葱在泥土里已化完了妆,静静地坐在那里,时刻准备着登台亮相,只要闹台一打响,就会迫不及待地从泥土里钻出来,在山野的舞台上翩翩起舞,一展风姿。开春后,其它野菜还没有从梦中醒来,胡葱已是豆蔻年华了,在山野里舞动着鲜活多姿的身影。可是,过了清明,其它野菜还待在家里做着出嫁的梦,胡葱就开始渐渐老去了,不要多久就成了外婆或婆婆;到了立夏,就完全躲到了泥土里去了,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等待着秋天的到来。
我在古丈县红石林镇工作的时候,无论是挑胡葱,还是吃胡葱,都给我带来了无穷的乐趣。说来也真奇怪,红石林镇那个地方,胡葱生得好、长得旺,田埂、旱地、山坡、渠边……到处都有胡葱的身影,特别是茶叶地、柑子地里更是一丛丛、一簇簇,密密麻麻的,就像人工培植的一样,蓬蓬勃勃的身子焕发蓬蓬勃勃的清香。有时下村,从山路上走过,无意中就会踩倒一大片绿绿嫩嫩的胡葱,让人脚下生疼。有人说:是因为那里土质好;也有人说:是因为那里人情好……如果要让我说,那就是:“山好水好人更好,人好胡葱长的好。”
先说挑胡葱的乐趣吧。开春后,胡葱仿佛吃了酵母酸,头几天还像女人的头发丝一样细弱,几天之内就长得有筷子那么粗了,绽放出生命的绿来,远远看去就像是大蒜或火葱。风从山野吹来,胡葱的清香弥漫在风的缝隙间,那清香沾着凉凉的泥土味,却又带了热烈的苦辛味,使我对胡葱充满了喜爱。乡政府一天只吃两餐,晚饭也就比较早,吃完晚饭后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于是,晚饭后我们镇干部就结伴去野外挑胡葱。我们常去的地方叫“滟潭”,有一个小山塘,四周是平地,此时田野里是花的海洋,黄的油菜花,粉红的桃花,白的梨花、萝卜花,还有那不知名的紫色的小花纷纷随风招摇着点缀着春天的田野。我们走进地里,砍了几根木棍子,把一头削得尖尖的,以便挑胡葱。由于胡葱的根部(也叫葱头)埋得比较深,用手扯,容易从根部扯断,而埋在泥土下面的部分是胡葱的精华,自然也是最香的,俗话说“吃胡葱,没吃到葱头,味失七分,香失六分”,扯断了实在是太可惜了。因此,胡葱只能用木棍挑,或用锄头挖,不过用锄头挖没有用木棍挑有趣味,现在什么东西都讲究“原滋原味”。在大自然的油画里,我们淹没花丛中说着笑着挑着胡葱。挑的时候,我将木棍从胡葱的旁边插进泥土里,约一寸深,往上一挑,然后掐住根部往上轻轻一提,整棵胡葱就从泥土里跳了出来。我将粘在葱头上的泥土轻轻一拍,葱头就现了原身,白白胖胖的、圆圆鼓鼓的,就像孕妇的肚皮;葱头吊满了细细绒绒、长短不一的根须,也就是“胡须”。于是,一丛完整漂亮的胡葱呈现在我的眼前,一头青翠,一头玉白,那股浓香谁也没法抵挡。有一次,我在一个偏坎上,看到一根竟有大拇指粗的胡葱,我将木棍往泥土里插进一尺深,才将它挑出来,同伴们都叫它“胡葱爷爷”;也不知谁嘴巴敞,竟给城里一个爱好做植物标本的朋友打电话,那个朋友竟包车来到镇政府等我们,事后这棵“胡葱爷爷”就成了他的猎物。胡葱有单生的,也有群生的,因此有时候一挑就是一大蓬。有一次,我挑的一蓬胡葱竟有30多棵,捏在手里有一大把。天黑前,我们每人就挑了满满一塑料袋的胡葱,满载而归。回到镇政府后,我们将胡葱送到食堂,然后各自忙自己的,我洗过澡,要么躺在床上看书,要么坐在电脑前写文章,打发孤单、寂寞的时光。
再说吃胡葱的乐趣吧。胡葱是葱类的一种,它与大葱、火葱、香葱等家葱相比,最大的特点是小而香,是纯天然的绿色食品,真的是“家葱没有野葱香”。胡葱的炒法很多,可以做主菜,也可以做配料,每种炒法都是一道美味。一是单独炒,将食用油倒入烧红的锅内,放入碎辣子,再放进事先切过的胡葱,打几个滚,配好佐料后盛进碗里。二是胡葱炒蛋,鸡蛋或鸭蛋煎好后,刨到一边,再放进切短的胡葱,然后调均匀,烹点汤,炒散后装盘,黄黄绿绿一大盘,让人馋涎欲滴。三是胡葱炒腊肉:将切成薄片的腊肉入锅中,煮15分钟捞出;将野胡葱、干红椒切成1厘米段,野胡葱用盐抓一下入味;将腊肉入锅中爆至吐油,下干辣椒炒香,然后放入野胡葱,炒熟装盘;此菜不加入其他调料、原滋原味、腊肉鲜香而带有葱的清香,甚称经典一菜。当然还有其它炒法,上述三种炒法是最常见的。食物和食物之间就像人和人之间一样,它们之间也是有磁场的,不管胡葱怎么炒,和什么炒,就是和最不起眼的菜,比如和豆渣炒,都是一道下酒的好菜,可以引出肚子里的馋虫来。每次食堂炒胡葱菜,比如胡葱炒嫩辣子、胡葱炒干鱼、胡葱炒肉丝、胡葱打酸辣子糊糊,我们镇干部就过节了,非要喝酒,俗话说“乡镇干部都是喝出来的”,“酒量差的要醉死”,这一喝,就收不了场了,非有几个干部醉倒不可。不过,再醉,只要喝一碗胡葱酸汤,就立刻清醒了。有一天,我到一个农民朋友家里做客,喝醉酒了,被朋友扶到了政府,呕吐了一盆子,连苦胆水都呕吐出来了,元气大伤;第二天早晨,觉得全身无力,不能下村,可县里干部已到半路上了,村干部正在家里等我,不能不去啊!食堂大师傅听说后,就给我打了一碗胡葱酸汤,汤里煮着几块嫩豆腐,端到我的床前,不想,一喝就立竿见影,食欲大增,元气也就恢复了,于是赶紧坐车去了村里。
谷雨后,胡葱开出黄白色的碎花,并抽出了细长如小伞花似的茎儿,这时的胡葱就可以做酸菜了。于是,我们将从山里挑回来的胡葱洗干净后,捆成一把把的,挂在竹杠上晾晒,约半个月后待胡葱叶儿泛出淡黄时,在墩板上剁成细段,放入陶土坛子里压紧、密封,倒立在加了水的陶钵上,二十天后就成了醇香浓郁的胡葱酸。也可以将剁细的胡葱装进塑料瓶内。胡葱酸可以长期贮存,形态如丝、酸味适度、清香鲜美、食之回味无穷,是我们爱吃的传统菜,经常出现我们的餐桌上。我们也常用胡葱酸来招待客人,当然这就要看客人的身份了,这里的“身份”不是讲“官职的大小”,而是指对乡镇干部的感情问题,那些二不挂五、平时不把乡镇干部当“干部”看的神里神气的人,就是官当得再大,也是很难吃到胡葱酸的,这不是我们舍不得的,而是胡葱酸实在是“珍品中的珍品”,珍品只能用来招待“贵客”。有一次,有个朋友专门从长沙来看我,以往我每次到长沙出差或办事,我人还没到长沙,朋友已把吃、住都安排好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于是,这次我就用“胡葱”菜来招待他:胡葱炒鸭蛋、胡葱炒腊肉、胡葱猪血汤。开始,同学以为我怠慢了他,按说“朋友来了有好酒”,好酒要有好菜下,像他这样的贵客,怎么能用野菜来招待他呢?脸色有点难看起来。我暗暗感到好笑,心想,等菜端上桌后,你就知道了什么“贵客”的待遇了。当“胡葱猪血汤”端上桌后,那香味在食堂里弥漫开来,闻着那香味,朋友就情不自禁了,心花怒放了,涎水滴了一尺多长,于是也就不顾面子、不讲客气了,端起钵头就喝了起来,“咕嗵——咕嗵”,一口气就把一钵头胡葱汤喝了过一干二净,朋友还伸出舌头,沿着钵头舔了一圈。朋友放下钵头后,感叹道:真是美味啊!那浓浓的酸酸的味儿,就像那山涧里的清泉,山谷里的清风,没有城市的味道,有的就是清新、舒爽。我只好叫食堂大师傅再打一钵头“胡葱猪血汤”,并给朋友介绍道,我们这里是“三天不吃酸菜汤,眼睛花来心里慌”,而胡葱酸又是酸菜之王,是用来招待贵客的。此时,朋友才翻然悔悟过来,怪自己没有理解我的一片盛情和好意。临别时,我给朋友送了一坛子胡葱酸。朋友回到长沙后,几次与我QQ聊天,都夸赞古丈的胡葱酸是“天下第一菜”;古丈的胡葱酸汤是“天下第一汤”。
乡下的胡葱给我留下了许多无法忘却的美好回忆,尽管现在我已进城工作了,但时常想起乡下的胡葱。
地址:湖南省古丈县纪委
邮编:416300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