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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蕨菜

来源:作者:向卫华时间:2013-04-11热度:0

乡下的蕨菜
向卫华

   因家境贫寒,自我记事时起,我就知道蕨菜、扯过蕨菜、吃过蕨菜、卖过蕨菜……参加工作后,我以为蕨菜就像初恋情人一样,会从我的记忆里消失,可是事与愿违,“蕨菜”这个初恋情人还是没有离我远去,又一次走进了我的生活。
那时,我在岩头寨乡政府工作,乡政府所在地没有集市,当地老百姓种菜习惯也不怎么好,这样,卖菜就得到县城去卖;或者赶5天一场,到离乡政府20离远的草塘卖菜,因此干部吃菜相当困难。我记得有一次,食堂大师傅炒了一盆子的豆食,乡干部吃了整整半个月,嘴巴都吃起了泡,肚子不消化。特别是屙屎的时候最难受,简直是受罪,蹲了半天,脚都蹲麻了,屁眼都屙红了,才屙出像豆食一样的屎,一颗一颗的。那时,县里领导下到乡政府检查或指导工作,都得从县城带菜,领导也很善解人意,每次来都多带一些,留给我们改善生活。有一次,某个县领导来,给食堂带来了一个50多斤的大冬瓜,还有20多斤白菜,干部们差点喊他“万岁”。
   俗话说:活人怎能让尿憋死。没有菜吃怎么办?那就扯或挖野菜吃。好在岩头寨虽然落后,但野菜长得非常好,一年四季都有。开春后,别看山野里还是枯黄黄的一片,显得有点冷清和萧瑟,其实,这个时候,地米菜、白花菜、水芹菜……早已蓄足了力量,一团团、一簇簇躲在枯草的下面,静静地等待着春阳,只要几个春阳朗照,就会突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让人猝不及防地陷入春天制造的盛宴中。
   那时,我们最常吃的野菜是蕨菜。蕨菜生命力极强,不管土质肥与瘦,也不管偏坡或平地都生长,一生就是一大片。据说,二战时期,日本的广岛、长崎遭到美国原子弹轰炸,最先长出来的植物竟是蕨菜,日本人视为神物。蕨菜也有多种炒法和吃法,让人百吃不厌。乡下人冬天有放野火烧偏坎地的习惯,一是便坎地的草木烧成灰后,可以做农家肥;二是烧过的便坎地可以种苦油菜,苦油菜是上等的绿肥。而蕨菜就最肯生在被野火烧过的便坎地。雨水过后,若连续天晴几天,气温上升了,蕨菜就悄然从枯草的缝隙间钻了出来,像把一只握着的小拳头,从土里边举了出来,挺着娇嫩的身子站在春风里,用古人的话说就是“蕨菜已作小儿拳”、“嫩芽初长小儿拳”。乡人人认为这个时候阳雀还没有叫,吃蕨菜肯成哑巴,这样,这时的蕨菜一般人不吃,不过,也有胆大的,不信那个邪,照扯不误,照吃不误。其实不是这么回事,这个时候生出来的蕨菜吃起来有点苦涩和粗糙。欲知春浅深,但看蕨长么,惊蛰过后,阳雀叫了,蕨菜也就伸出胳膊腿,“噌噌”地长,“嘭嘭”地蹿,充满了野性,漫山遍野都是的,山林里,田园边,村路旁,都有蕨菜美丽的身影,山野成了蕨菜的家园。这个时候,我们就到山里扯蕨菜,一个干部轻轻松松就可以扯一背篓,这样吃菜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扯蕨菜是对灵魂的考问,因为蕨菜也是有生命的。有一次,我到乡政府对面的生岩溪扯蕨菜。这是乡林业站承包的茶叶基地,地边的土坎上生满了蕨菜,有紫红色的、黄褐色的,也有青白色的,肥肥的、粗粗的,与四周的茶叶、草木连成一片,像绿色的海洋,溢满了浓浓春意。我呼吸着青草和山花的气息,爬到土坎上去扯蕨菜,其实这里用“掐”字更准确一些,只不过平时用“扯”字用惯了,什么东西成习惯后,就难以改口,就说乡下人讲话常带“卵”的,初听还以为是骂人的话,听多了才知道是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字。我弯下腰,伸手拨开草丛,轻轻一扯,“喀嚓”一声,蕨菜从根部断了,断处竟然有几滴绿色的液汁溢出来,晶莹剔透,就像情人的泪水,使人有点不忍心。万物都是有生命的,有生命就有灵魂,蕨菜一扯断,生命就结束了,我想,这几滴绿色的液汁就是蕨菜向生命告别的泪水,那“喀嚓”声就是蕨菜的哭泣声。可是,一想到没有菜吃,也就不管那么多了,于是,“喀嚓——”、“喀嚓——”地扯起来,四边全是流泪的蕨菜。
   有人说,在山里遇到蛇而不打会灾祸临头。真的是那样的吗?有一次,我到鸡公洞的山坡上一边踏青,寻找春天的愉悦,一边享受扯蕨菜的乐趣。在一个窝坨里,看见一大片蕨菜,水汪汪,嫩生生的,不禁心花怒放,犹如焦渴的行人突然走到了一眼山泉前,心都要跳出来了。我急忙跳下坎,奔过去,刚要弯腰扯蕨菜的时候,突然从草窠里蹿出一条蛇来,“见蛇不打三分罪”,可我这人心善,从不轻易伤害有生命的东西,因此,我没有打。那蛇昂起头来,吐出猩红的信子,见我没有打它的意思,就摇了几下头,转身溜走了。回到乡政府后,办公室秘书给我送了3张稿费单,加起来有350元,其中一张是《读者》杂志社的,稿费为200元。那时我的裸体工作不足400元,一下子得了这么一笔灰色收入,怎么不叫我欣喜若狂呢?我当即跑到外面的店子赊了2瓶湘泉酒,拿到食堂与大家共饮。
   我在岩头寨乡政府工作的那几年,古丈县财政十分困难,三、四个月才发一次工作是家常便饭,并且只发裸体工资。有这样一个笑话:有一次,县长在政府大院碰到一个上班迟到的干部,就批评道,都快10点钟了,你怎么才来?那个干部说,县长,现在都6月份了,可工作才发到2月啊!有个省里的大领导路过古丈,听说古丈发不出工资,可干部照样上班,说古丈的干部精神可嘉。再说我个人吧,有一次,我到县里参加一个月的培训学习,结束时,家里只有10元钱了,我只好拿5元做回乡政府的路费,剩下的5元留给妻子,做妻子和儿子的生活费。
   蕨菜是我眼里的宝,也是我家里的宝。为了缓解家庭经济困难,我只好扯蕨菜卖。我把从山里扯来的蕨菜,用开水撩,然后撕开,摊在走廊上,让太阳晒干。进城办事时,我就将干蕨菜背回家,让妻子到菜市场上去卖,或者给酒楼、火锅店送。因为蕨菜是“山菜之王”,而干蕨菜更是“王中之王”,可以和腊肉小炒,可以和土鸡清炖……野性的蕨菜经过腊肉或鸡肉的滋润,再加上各种佐料的综合,顷刻间,变得十分可口,外来的客人十分爱吃,有这样一句俗话在客人中广为流传:“不吃干蕨菜,枉到古丈来。”这样,一个春天下来,可以卖得一、两百元钱,大大地缓解了家庭经济危机。
   那年秋天,不知是哪个大领导心血来潮,要求35岁以下的干部都要达到大专以上文凭,说什么与国际接轨,否则一律作待岗处理,3年内没有取得大专文凭的,一律解甲归田。我不知道当时国务院到底出台了这个文件没有?不过,领导在干部会上是这么传达的。这就让我这个中专毕业的干部十分恼火,好不容易捞得个饭碗子,眼看又要打破了。于是,我和妻子商量,咬紧牙关,跑到县委党校交了5000多元学费,报名参加了党校“法律转业”大专函授班。现在想来,这样的函授对我来说是毫无意义的,连水泡泡都没有起一个。5000元钱一交,家底就掏空了,还借了1000多元的外债,这1000多元外债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于是,来年开春后,我就到山里扯蕨菜,做成干后,叫妻子去卖。这样,只要不下村,不管天晴还是落雨,白天,吃过早饭,我就上山去扯蕨菜;晚上,就撩蕨菜、撕蕨菜、摊蕨菜……一直忙到深夜12点,倒床就进入了梦乡。就是有时下村,也背着一个背篓,或提一个火麻口袋,从村里回来,便在回来的路上扯蕨菜。有的乡干部说我得了扯蕨菜的病,其实我也没有办法啊,但总比偷、抢要好得多。万物通人性,那年的蕨菜长势格外好,犹如吃了催化剂似的,发疯似地生,发疯似地长,一茬接一茬。这样,一个春天下来,我竟然做了100多斤干蕨菜,妻子卖得800多元钱,加上我和妻子省吃俭用,一下子就还清了外债。
   人老了,就爱回忆往事,有时想起初恋情人,品味初恋时光,就让人感到一种温馨。在我的生命当中,蕨菜就像我的初恋情人,似乎一直舍不得离开我,若即若离地萦绕在我的身边。

              地址:湖南省古丈县纪委
              邮编:0743——416300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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