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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别母校

来源:作者:熊永树时间:2013-03-29热度:0

 
   听说红色旅游景点“麻池古寨”“十一”期间开园,地点就在我曾经读书的母校所在地西湾,内心不由自主的有一种亲近和向往。十月六日,趁在都镇湾给亲戚祝寿的间隙,我和儿子开车直奔西湾,原来泥泞不堪大坑小坑的山路,已变成了宽阔明亮双向行驶的水泥路,路中间还划了黄色的中心线,路两边围上了金属护拦,护栏外边是郁郁葱葱的林木,车轮在光洁平坦的水泥路上顺弯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发出轻快悦耳的声响,翻过团包岭,翠绿的清江像一弯弦月倏然展现在眼前,心灵为之一爽。车子顺坡两个转弯,就到了清江岸边的“麻池古寨”的广场。广场不大,约千余平方,用规则的石头铺成,显得庄重整洁,广场正面沿山脚用粗大的水泥线条勾勒出碑一样的形状,上面镌刻着“西湾起义祭”,记述着1929年7月9日西湾起义建立红六军的历史,右边有白墙青瓦仿古的房子,门牌上书写着“红六军军部旧址”,广场正面大门是仿古的门牌,足有两层楼高,门牌上“麻池古寨”几个大字苍劲有力,门牌前面一路石阶一直延伸到清江。
   这时雨越下越大,站在“麻池古寨”的门牌下,望着在雨雾中迷迷茫茫的一湾碧绿的江水,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对面是峰子岭,它的上面是菜中坪渡口,下面就是险峻雄奇的巴山峡了。沿着峰子岭向山巅望去,一片浓雾罩着的地方就是虎钳口,过虎钳口,到扁担垭,下神头岩,就到了我的老家古坪。这是一条多么熟悉的路啊!这一切明白无误的告诉我,我脚下一汪碧绿的江底就是我们当年的母校——西湾二中。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那简陋散淡的校舍,宽敞而尘土飞扬的操场;那青瓦土墙砌成的檐廊上吊着的钢管铃,面容清瘦围着紫灰相间方格围巾,不紧不慢敲着钢管铃的宗老师;那小小堰塘里几株粗大的荷叶,塘边两颗苍劲的杨树,随风摇曳出慢妙的婀娜;那湍急翻着白色浪花的猫子滩上,光着上身稳掌排舵,坚定勇敢地冲下几十米深潭的放排汉子……这一切熟悉的情景又活灵活现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还有当年老师各具特色富有魅力的讲课声,清晨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礼堂里青春舞动激情飞扬的歌声,以及熄灯铃响后,寝室里窃窃私语,压抑不住而发出的情不自禁的笑声,又回响在耳旁。
   在二中读书的三年,印象最深的莫过于老师在讲台上颇具特色的讲课,千姿百态,绘声绘色,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像是一场场别具韵味的表演。记得开始到二中给我们上数学课的姜老师,精瘦的身材,轮廓分明的脸庞,一双黄色的翻毛皮鞋,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上课时圆圆的眼睛炯炯有神,讲到关键时,皮鞋踢在讲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嘴里大声叫着“注意啦!注意啦!”,遇有走神的同学,额头上会冷不丁遭到粉笔袭击,回过神来的同学惊魂未定,惹来全班轰堂大笑……给我们上语文课的李老师,矮瘦矮瘦的个子,浓重的湖南口音,魔术师般的脸部表情,开始上课时,声音极其微弱,坐在前排的同学都无法听清他的声音,矮小的个子,挤眉弄眼,作出各种滑稽的表情,尽管不知所云,但却被他极富天赋的表演所吸引,慢慢地随着讲课的深入,声音慢慢地高起来,脖子慢慢伸直变粗,脑袋开始向后仰,短小的腿脚绷得笔直,像个圆规激动着在三尺讲台上来回的划着半圆, 时而面向黑板书写出有力的关键词语,时而面向同学, 嘴里发出高亢嘹亮的声音,余音绕梁,毫不夸张的说,三间教室都能听得到他的讲课声。给我们上历史课的吕老师,高高大大的个子,五十多岁,宽宽的额头,淡淡的眉毛,稀疏的头发向脑后梳着,当讲到唐朝文化发达的历史时,深情的吟诵李白的“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不大的眼睛发出亮光,一种忘我陶醉的样子,至今还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不能忘怀。还有仪表潇洒颇具儒雅绅士风度的曹老师,外秀内刚的勾老师,富有亲和力的付老师---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进二中的时候,给我们讲课的老师基本上都是响应毛主席号召到农村锻炼的一批知识分子,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具有很高的文化修养和知识水平,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我们这一批学生的福气。
   我们是刚刚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二年1978年进入西湾二中的,当时全县确定一中、二中、三中三所重点高中,实行统一中考,按分数统一录取,那时学制还是九年(小学五年,初中二年,高中二年),我们这一届进校先读初三,再读高一高二,高考的指挥棒已经开始发挥魔力了。我们这批学生95%的是来自农村,要跳出农门,改变命运,当时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所以,从一进校起,学业成绩直接决定个人命运的命题已深入人心,随之而来的是无形的压力时刻装在心头。进校两周,学校进行了摸底考试,根据考试成绩分了一个重点班和两个普通班。学校几乎是通过建立各种名目的考试机制来管理学生的学业,先有单元考,再有月考,再有小综合、大综合,再有期中考、期末考,而且每次考试都公布分数,在全班排名次,大点的考试在全年级排名次。每次公布分数的那一刻,心里就忐忑不安,紧张得手心里直冒汗。很多人都是咬紧牙关,暗地里比拚,星期六星期天到处都可以看到埋头读书的身影,熄灯铃晌后,有的同学偷偷地躲在路灯底下看书,还有的同学打着电筒躲在铺盖里看书。视力下降,神经衰弱是普遍的现象,有的甚至发展到严重程度不能正常上课,不得不休学。特别是到后来,邻近高考的那一年,进入综合复习和总复习,三角函数、解析几何、平面几何综合,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数,老师在黑板上一个数学题目解满一整板,有时还解不下,不得不擦掉先前书写的一块,解得人脑壳皮“嗡嗡”的直发麻。搞得后来看到数学卷子心里就直发怵。当时的升学率也的确太低,高考后,大中专生统一录取,也就8-9%左右的录取比例,比上现在的一本还难。我们那一届几百学生参加考试,大专好像只录取了两人,中专也只录取了十几人。
   我们去的时候,学校建设已是尾期,但还有一些基础建设,特别是开始去的头一年学校劳动还是安排比较多,主要是从清江河的猫子滩背石头、背煤,每人都规定了方量任务,自己在河里背,背到操场上码成规则的矩形或正方形,然后由学校后勤处的人来验收,为了投机,同学们经常把石头码成空心,以节省方量,后勤处的人来验收时,总要先拿一个棍子,先在码好的石头上敲打,然后用棍子往下插,这时心就提到嗓子眼上,生怕一插发生垮塌,一切就泡汤了。我清楚的记得在二中读书时背坏了两个背篓。劳动不仅缓解了脑力劳动的疲劳,也给我们带来了快乐。在猫子滩上背石头时,当你背到半山坡时,有时能清楚的看到猫子滩上放排的壮观景象,远远地看到木排从清江的上游飘来,在进入猫子滩之前,排上的汉子光着膀子忙个不停,黝黑的皮肤在太阳下隐隐约约闪着亮光,又是扳舵,又是撑镐,可临近猫子滩时,掌舵的汉子手握舵把,双腿叉开,后面汉子们成丁子步站立,纹丝不动,像一尊尊雕塑,毅然冲下几十米的深潭,霎时排和人都不见了,十几分钟后,排从几十米远的下游冒出,排上的汉子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的站立着,每当这时我的心灵就为之颤动不已。多少年过去了,这情景一直像一道剪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二中的三年,饥饿像个幽灵始终伴随着,几乎没有离开过。我们这一届开始去的时候,是由学校统一安排生活,家人从家里背粮食到当地粮食部门换支拨票证交到学校,学校再凭票到麻池粮管所买粮食交给学校食堂。统一生活是每十人编成一桌,选出席长,开饭时,由席长在食堂领取饭菜,十个人在小操场上围成一圈,蹲着就吃起来,吃饭必须快,不然你一碗没吃完,盆子里饭早已底朝天了。一般是一洋瓷盆子海带或者粉条,一盆饭,多数时候,是苞谷面掺苕丝子饭,每周打一次牙祭,有一盆红烧肉炖粉条,苕丝子饭也换成光苞谷饭,稀罕的时候打牙祭时能吃上白米饭,这时同学们都有点傻眼了。这样的统一生活只维持了一学期就解散了。后来,都是从家里背苞谷面,自备铝铁皮做的饭盒子,装上苞谷面,在水龙头上接上水,用筷子一搅,放在食堂的大格子里一蒸,家庭条件稍好一点的在屋里带点黄豆,交到食堂,换成票,拿了饭后,出门有一口大黄冈,装着一满冈懒豆腐,五大三粗的张疤子师傅手持水瓢站在黄冈旁, 交上票,他就跟你舀上一瓢,开始是清汤白水,后来接近冈底时已变成了干干的合渣了。一般是第四堂课的下半堂时,肚子里早就咕咕直叫,老师讲的什么已经听不大明白了,心里已经在默默地数着一二三,只等下课铃声一响,一个箭步冲出教室以百米冲剌的速度奔向食堂,几百学生蜂涌而至,狭小的食堂顿时开了锅,那情景煞是壮观!
    往事如烟,心潮澎湃。眼前的江水却悄然无声,没有半点涟漪 。隔河岩大坝的修建已把母校变成了水下龙宫。远处清江的客船将要到岸,鸣着长长的气笛。我久久地伫立岸边,任凭风雨打湿我的衣衫,凝望这一湾碧绿的江水,目送客船渐渐远去,消失在莽莽群山间的烟波浩渺中。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