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桃花开了吗
来源:作者:贾志红时间:2013-03-25热度:0次
因为时差的原因,我总是在你的深夜悄悄地潜回这里。我知道,寂寥无人的深夜,你已然在梦乡里。我又多想也随着那一缕清风潜入你的梦乡啊,我的朋友。
在这个万籁俱静的春夜里,我轻轻地问一句,那些桃花开了吗?
曾记否,那一年,我们去看桃花?车子在田野间的公路上奔驰,成片的油菜花映入了我们的眼帘,它们在春风里很灿烂地金黄着。间或有一两棵孤独地伫立在田间地头的桃树,一树树的繁花紧锣密鼓地开着,并不因为荒郊野地无人驻足欣赏,就草草地敷衍自己的青春,它们依然艳丽地盛装登场,隆重地迎接一季中最美丽的时刻。
当我们绕了许多弯路,终于在那个叫做砚凹的小山村里看到一片片粉红色的云霞蒸腾在错落有致的梯田里的时候,我们相视一笑。这才是春天啊,真正的春天就应该这样,无拘无束地妖娆在田野的风里……在这里,春天无需我们费力地去捕捉,它铺天盖地淹没了我们,用色彩,用气息,用无遮无拦的狂野……
这个座落在山坳里的小山村,四面环山的坡地被整理成形状各异的梯田,方的平整,长的逶迤。山村里宁静得仿佛没有人烟,但我们一直坚信这里住着巧夺天工的大师。每一块梯田都用不同的色彩填充着,单是那粉色,层次就如此地丰富:先是羞答答地一点点地淡粉,洇在白色的云雾里;继而撩开羞涩的面纱,娇艳地招摇着嫣红的面庞;后来干脆如激情四溢的少妇,一任这春光里专宠的色彩浓烈地流淌……深绿色的麦田和明艳艳的油菜花,恰到好处地烘托着,渲染着……
砚凹是个古旧的村落,很破败,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春天啊,有什么能阻挡春光的恣肆呢?摇摇欲倒的土墙,隐约着岁月的沧桑。孤独地耸立着的门楼,是时光木刻在小村心坎上的记忆。我们款款地坐下,没有人流的来来往往,却可以静听,静听岁月从眼前流过的声音,寂寞而温软。还有一株被时光掏空的百年古树。百年啊,古树的年轮里,被一些怎样的故事填满?又被一些怎样的变故掏空?我们相拥而站,在古树下,翻看刻在年轮里的故事,新的情节又像春芽一样从老枝上蔓延而出,悠悠的惆怅胀满我们的心胸。或许只是倚着一个衰败的门楼,或许只是一个乡村土路上的不经意的回眸一笑,那些都是我们在这个春天里,像一阵春风一样,畅快地吹过古旧的村庄,吹过新绿的沟沟坎坎,吹过季节的额头!
还有那样的一个夜晚,一个桃花怒放的宁静的夜晚。月朗星稀,在桃花树下扎下我们的帐篷后,我们走在乡村的土路上,去几公里外的小卖铺买酒,为了读一首首诗!读诗,读一首首浪漫的诗,怎么能没有酒呢?而且一定要走着去,心里装着一首诗,在月下的村径上行走,朗月清光流泻,心情如水更如酒!那是一个多么浪漫的夜晚啊,那又是一首首多么浪漫的诗啊!泰戈尔为之欢笑,舒婷为之陶醉。想象中还有彩蝶从风中飞过,它们也在静静地听汩汩流淌的三月的浪漫呢!还有那些老歌,一遍遍地被我们唱起,桃园上空那轮微微含笑的皎月啊,是否也会摆几颗星为琴键,撩一缕云做琴弦,和一首旷古的曲子,为这个花前帐下的三月而缠绵呢?
那个夜晚有多少梦呢?梦中有春鸟低低地飞过,梦中有桃园的小径上,铺满细碎的花瓣。一切都象一首诗,写给你也写给我的诗,写给我们的诗,我们写的诗!
那一天,桃园的上空,久久地回响着我们说着的一句话:明年还来,明年还来!风儿把这句话咏诵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朵桃花都记住了我们的话语。
那是一个许诺呀,在桃花下允出的许诺,也是粉红色的吧?是不是随意了一些?也轻慢了一些?就像一个一个的春天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簇拥着,准会纷至沓来,永远也过不完似的。而桃花也会按季惊艳,没有止歇。仿佛一切都会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我们手里握着春天,也把玩着应季而开的桃花。
是这样的吗?我们以为是这样的。
北方的春天真短促,因过于绚烂、过于轰轰烈烈而短促。漫山的桃花转眼就凋落了,在春风里象下着一场桃花雪。
后来呢?每一年,砚凹的春天自然是如约而来,那是春天和光阴的约定,与我们无关;桃花也层层重重,开得惊心,那是桃花和春天的约定,也和我们无关。我们呢?我们和砚凹的约定呢?我们和春天的约定呢?我们和桃花的约定呢?我们在桃花下许下的诺言,就是那么随意和轻慢吗?是无力恪守?还是不屑恪守?一个又一个明年过去了,我们在匆匆的人流里行走,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
砚凹的桃花,在我们的身后,开了一季又一季,落了一季又一季。
总有自认为很重要的事情值得我们去奔走,去远离,去违背当初天真的承诺。
许多年以后,时光流走了,我们蓦然回首那些远去的岁月时,那些所谓的重要事情又在我们记忆的长河里留下了多少印记呢?当初放弃了整个春天为之奔波的事情,也许早已因岁月之河的吞噬而毫无意义了,而那片一树树怒放着的桃花,却一遍一遍地化作粉红色的回忆,如此缤纷地点缀着我们日渐稀少的日子。
是这样的吗,我的朋友?在这个万籁俱静的春夜里,我轻轻地问一句,那些桃花开了吗?
我多想隔着重洋也能听见你的回答:开了,开了呢!一树树,千重万重,在砚凹,在春天里,在光阴里。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