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灶那天的一场雨和半桶瓜子
来源:作者:王延青时间:2013-03-01热度:0次
祭灶那天想必已成为我家老李永生难忘永世气愤的痛苦记忆。年的假期已过,来回上班的路途虽然仍能搜索到鞭炮残存的碎屑,可是它们惊天动地的歌声亦然烟消云散,鲜艳的大红色彩褪为淡粉索然无味地扑簌在泥土与沙尘的视野里。锣鼓不再喧哗,想必它们也重新开始暗暗攒劲儿,心平气和地等着下一回热烈爆发的时刻。
家中存贮的年货基本消耗殆尽,圆满完成了消费计划,只剩下那半桶西瓜子儿寂寞地躺在冰箱上粉蓝色的漂亮果篮里面一动不动。我现在也无法断言它到底还要存在多久。它从来到我家那一刻起就注定失去了被人想念和被人牵挂的资本,仿佛被人遗弃的背景画面极不情愿地昏睡。曾有几日,我几乎彻底放弃唤醒它的尝试,全因为一向爱嗑瓜子的老李突然就绝决改变了这个习惯,甚至连看也不想再看它一眼。
起初我时常想想这事还暗自发笑。祭灶那一天是民俗中盼望春节的倒计时。恰好单位放假了。午饭后我坐在餐桌旁边列出一张长长的购物单,写满了过年需购的耗材和吃食。我要出门的时候老李非要跟去。我不让,他就低调地坚持说帮我拎拎东西,帮我把东西拉回家。他这么体贴我怎好忍心再拒绝他呢,况且想想要买的东西的确很多。那天下午出门的时候我俩心情挺好的,天空里恍恍惚惚飘着雨丝。“用不着带伞,”老李轻蔑地看了看天,“预报的是小雨。”
商场里人流涌动,我俩视野几度缺失。天,这哪里是买东西呀,人这么多,空气太热了。幸好有备而来,我手里举着那张长长的购物单子,两人被挤来挤去东倒西歪地到目标货品前直接拿下,根本来不及挑挑拣拣就被人流簇拥着朝向另一处卖场。老李是个胖子,又是急性子,平素便不耐人多,更少来大商场和大超市闲逛,我见他额头上已有了细密的汗珠。一定累坏了。我很心疼,心想叫你别来你偏来。一边买着,一边额外从货架上取了两瓶矿泉水,实在太渴了。终于两辆小车都满了,单子上还有一大堆物品没买呢。得了,别在这儿受罪了,明天我自己来。我们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等待结账。服务员接过我递来的两个空水瓶子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小车推出来,东西拎到手上,抬头才发现四周聚拢了大群的人。原来雨下大了。雨跑进欢乐的小年冲着欢乐的人们叫了个暂停,粗犷的水线信马由缰牵绊时间和前行的脚步,地面上处处是亮亮的水洼。好多人都没带伞。
车在远处,要走十分钟。没办法,我俩各自拎着两个大包包也站那儿等雨变小。过了十来分钟雨没有变小的趋向,身边人却挤挤的越来越多。尽管在廊下,因为被挤到第一排(居然有三四排呢,人人距离此刻超过正常交往的安全距离),随风飞来的雨还是淋到我俩肩头。我竖起衣领扣上帽子,老李的棉服不带帽子,房檐上雨滴打到头脸,苦不堪言,我想起了网络流行的那个囧字。有好多人在街上小跑,肩背大包小包,徒劳地用手遮雨,正象那首《回娘家》歌谣里唱到的:“躲也没处躲,藏又没处藏”,也是囧态十足。
雨势不减。往来的车辆渐打起灯光一片。黄昏的路看来既生涩又迷蒙。我们决定冒雨出发。刚离开人群迈向雨地,就有人过来抢空出的位子。耳边听得哗啦一声,手中的分量仿佛变轻。我怔了怔低头发现右手拎的一桶西瓜子被挤掉地,重重摔开了桶盖,震碎了桶口密封的纸膜,雨水里散落了一片。幸好老李已走在前面浑然不觉。我赶紧俯下身子提桶,擦干净桶身拧上盖子。好嘛,70块钱的西瓜子只剩下一小半。我追上老李,我俩在雨地里也跑着走路。雨那么急,老李的棉衣湿透了,他哪里受过这种罪呀。我也感到胳膊都是凉的,想象着衣服怕能拧出水来。好冷。
上车后摆脱寒冷,告诉老李瓜子的实情。他静静地听没答话,只是在上楼的电梯里,一路沉默的他突然不动声色问了一句:那桶瓜子,你扔了?我忙说,没,还有好好的半桶呢,都是干净的。
回家,东西往桌上一扔,老李换了衣服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断定他恼羞成怒,不敢多说,自己也换好衣服,又在双肩处垫进两块干毛巾;老李一看,瞪我一眼,仿佛更来气了。唉,这个小年过得,真糟糕。
使我难过的还在后头。自此老李竟不再嗑瓜子。以前他可是喜欢边看电视边嗑瓜子的,这个假期那半桶瓜子丝毫未动。我曾经多次试着问他要不要来点瓜子,他淡然拒绝的语调流露出内心的厌倦和厌恶的情绪,这让我慢慢开始感到心痛。
假期的某天我又要出门购物,我主动对他说单独去就行了,我坐公交往返,一点儿都不累,他也不坚持。出门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更觉问题严重,老李的心里依然纠结着祭灶那一场雨,怎么帮他摆脱又湿又冷的阴影呢,可怜的老李!晚上两人看电视时我全盘托出我的苦恼。我推了推他说我要带你看心理医生难道你真要跟瓜子永别了吗。他沉默半晌,意外地起身拎来那半桶瓜子。他慢慢倒出一些慢慢地磕了起来,目光仍盯着电视画面,动作有很多牵强。我把一双近视眼凑到他脸上细细甄别着;这样他被迫放下眼帘,然后我俩各怀心事地笑出了声。
(王延青) 2013.2.25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