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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救寺游记

来源:作者:宋宏建时间:2013-02-15热度:0

普救寺游记
宋宏建

      清风撩发,雨丝飘零。凉凉的冷色调里,线条朦胧地勾画在山西永济峨嵋塬头上的普救寺,就显得扑朔迷离,很有些“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意境。
      一对对如胶似膝的情侣,共同怀揣一盏温暖的灯火,在心里默念着“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祝福,跋山涉水,从四面八方汇聚这里,踏进这座虽属寺庙却非为拜佛,而为一曲绕梁三日的爱情故事而唱响千年光阴的爱情圣殿。我和妻,一对“奔六的糟糠”,慕名光临这个神话般脍炙人口的胜景,显然有点鸡立鹤群的忐忑。但和青春美少年们相似的,是心湖同样漂浮一盏温暖的并蒂莲花。
      我知道,在中国浩如烟海的寺庙中,因一个美丽圆满的爱情故事而让人趋之若鹜,肯定有它得天独厚的魅力。东望苍茫条山,西眺黄蜿蜒河,始建于唐武则天年间的十方院已无迹可寻,但郭威征讨五代河东节度使叛乱时受高僧指点,折箭为誓、不加害百姓的传说还在蒲州上空回响。这座因战乱由“永清院”改名的“普救寺”,如今完全以《西厢记》中的描述为蓝本全力打造:巍峨的莺莺塔矗立峨眉塬上,恰似一支顶天立地的画笔,描摹着塔下环绕四周的僧舍、殿堂和回廊,书写着王实甫笔下“普愿天下有情,都成菩提眷属”那万载流淌的动人乐章。
      “高标跨穹窿,百尺危楼独雄秀;钟声震寰宇,万念俱空悟世人。”这幅古朴苍劲的楹联,系现代著名书法家卫俊秀先生撰写,仿佛两尊力敌千钧的碑刻,镶嵌于普救寺山门内气势雄伟的大钟楼两侧。钟楼为重檐歇山式仿唐建筑,在《西厢记》里被演绎为“观阵台”。登楼俯视前方,烟雨蒙蒙里,白马将军接到同窗好友张生告急文书,率领大军浩浩荡荡踏云而至,与企图霸占莺莺为妻的孙飞虎叛军展开了激战。两军混战时,刀枪耀日,杀声震天。“白马将军义薄云,书生笔阵扫千军”的千古佳话,与那精美雅致、气韵流动的楹联相和,仍在万里长空荡气回肠。
      穿过大钟楼,沿两侧石阶攀登至塔院回廊。东廊一处的铺地砖上,留有清晰的纤手印痕。那是戏中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地方:风流倜傥的张生心猿意马,大步紧追;天姿国色的莺莺脸红耳热,小脚难走。于是乎,急行回廊拐弯处,慌乱中莺莺不慎跌跤,左手捂地,铺地砖上便留下了纤手香脂的芬芳。游人中有妙龄少女蹲下,抚摸地下的手印,似乎在寻觅一个浪漫的传奇。妻子见状,疑惑地问我:“听说这样虔诚地祈祷,就能找到张生那样的如意郎君。”我挤挤眼道:“夫人也可摸摸,不定哪天被青春撞了一下腰,梅开二度,也会邂逅个小白脸呢!”
      普救寺里最有名的建筑,是迄今已有440年历史的舍利塔,也就是《西厢记》中的莺莺塔。此塔13层40米高,属于四面锥型的空筒密檐式砖塔,不仅形制古朴、清秀挺拔,而且以其特殊的结构、精湛的工艺和奇特的回音效应而著称于世。其清脆响亮的“蟾声蛙鸣”,与北京天坛回音壁、三门峡宝轮寺塔、四川潼南大佛寺的“石磴琴声”齐名,被誉为我国古园林中现存的四大回音建筑。“高接清虚”的大雄宝殿,静静地坐落在塔院后面。就在这里,莺莺的风姿绰约,曾使佛殿灯火辉煌,香客挤满大堂。那一晚佳人进殿拈香,众和尚因贪看美色而神魂颠倒——老法师偷眼瞧,小和尚心里痒,击罄的头陀走了神,上香的行者把手烫,敲木鱼的班首把法聪的光头误作木鱼敲响。更有那冠世才学的张生卖俊弄俏,百般扭捏。烛影风摇中,老少僧俗,一股脑儿被美色吸引,个个呆若木鸡,丑态百出。
      梨花院,是一个具有我国北方民俗特点的三合小院。院内最引人入胜的风景:一是东厢南侧墙下,翠竹环抱着一块太湖石,与墙外枝繁叶茂的一株杏树遥相呼应,成为当年张生“色胆包天”、夜半翻墙的梯子;二是西厢南侧的“金代诗碣”,系金大定年间河中府同知王仲通撰写,成为寺内保留年代最久、且直接记述崔张故事的实物佐证。刻诗曰:“东风门巷日悠哉,翠袂云裾挽不回。无据塞鸿沉信息,为谁红燕自归来。花飞小院愁红雨,春老西厢锁绿苔。我恐返魂窥宋玉,墙头乱眼窃怜才。”由此可见,不独今人对浪漫的爱情倾慕不已,任何朝代的热血青年,只要一走进惊险刺激的艳景,都会沉入如醉似如痴的遐想……
      梨花院的照壁之上,那首“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的千古绝唱,墨迹飘逸,如久旱甘霖,洋洋洒洒地浇灌着游客心田。读着这些文字,虽然相隔千年历史的云烟,但仍让我这般接近耳顺之年的书呆子们,为那透过岁月冰凉缝隙流露出来的青春热萌、温婉才情、以及人性的至善至美而怦然心动。可高中文化的妻子却大相径庭,琢磨半天还是吞吞吐吐地问我:“夫子,这几句诗好在哪儿,我看也没有通知张生约会的意思呀?”我哈哈大笑,故弄起玄虚:“艺术嘛,要含蓄,要留白,要声东击西,要旁敲侧击,要王顾左右而言他。其实换句话就是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把门半开,等你翻墙来。”妻子眉头一皱,忿忿不平:“不是相国千金、大家闺秀吗,原来就是一教唆犯。馋猫偷腥,养汉做精,既想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啊。”我说“理是这个理儿,可话不能这么难听。人家莺莺姑娘毕竟是千金小姐,脸皮薄嘛。”妻子鼻子哼哼两下,冷笑道:“要不,那张生就是个小流氓,写书人故意往我们女人身上泼脏水……”
      出了普救寺大门,妻子还喋喋不休地追问,到底是张生勾引莺莺,还是莺莺勾引张生。我说两个小青年情窦初开,干柴烈火的,可家长不同意,就私下约会了。这事搁现在很正常,可在封建社会就大逆不道、伤风败俗了。再三解释剧情,妻子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一个穷小子想娶人家官二代的白富美,就挖空心思英雄救美,但因没权没钱,丈母娘就赖了婚。张生无奈,只好请小姐身边的丫环帮忙,并发奋苦读,最后考上了状元才门当户对,心想事成。”我正想夸妻子几句,哪知她话锋一转:“那写书人肯定也是个穷光蛋,癞蛤蟆一辈子没吃上天鹅肉,就做了个门当户对的大美梦,全是瞎编着哄人的。”我真佩服女人的思维精灵古怪,霹雳电闪的,一会儿也让人捉摸不定,只有点头、翘指的份儿:“夫人高见,深刻!深刻!”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