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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月儿明

来源:作者:黎海时间:2013-01-28热度:0

                                             
                                                  冬夜月儿明
                                                              黎 海
   
   冬夜,一轮玉盘似的圆月从老白山缓缓升上湛蓝夜空。顿时,那皎皎洁洁、幽幽静静、匀匀细细、飘飘逸逸的月色,如水如银、如梦如幻地洒遍了莽莽苍苍的大森林,洒上了染着几分朦胧却依然巍峨的大山,填满了幽幽暗暗深不见底的峡谷,映亮了在严冬里依然奔流不冻的泉阳河,也映亮了我的家乡——座落在河两岸的林海小城——泉阳镇。
   在这样的冬夜,月亮像一位激情饱满的魔术师,驱散了往常的暗淡,将一袭晶莹剔透没有尽头的纱缦笼罩了银装素裹的小城,和小城周围的皑皑雪野。月照白雪,雪反清光,那光晕,那情景,那风韵,如同大朴不雕的童话世界,空灵静雅,生动如栩。
   瞧,月色中或备炊或取暖的道道青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升起,在微风中向上升腾,飘荡。一团团、一簇簇、一缕缕,像在穹庐上泼着一幅水墨丹青。屋顶上厚厚的积雪,屋檐下长长冰溜,在月色中闪着幽亮的光晕。一排排伐木人住宅窗口透出的灯光,与月色拥抱成一道道晶明的光柱,像激光一样投射得很远很远。间或谁家窗上贴了红红绿绿的窗花,亦或谁家窗前晃出一个人影来,那光柱便活了色彩与生动,昭示着林区生活的别致与多彩。进了腊月门儿,家家院子里开始竖起高高的灯笼杆,杆头不时亮着一盏盏大红灯笼。碧蓝的夜空明月高悬,繁星点点。不夜的小城红灯闪闪,祥光荡漾。于是人们感觉春天的气息正一步步近前,仿佛看见了月影雪被下面蜇伏的生命在蠢蠢欲动。
   高寒林区的冬季,昼短夜长。人们总是抱怨有些户外事情在白日里做不完。于是,就趁着大月亮地儿,赶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于是,生命的活力,在那溶溶月色中,释放得自如,潇洒得尽意。
   拉着爬犁上山捡柴,是我少年时与伙伴们的最爱。
   那时候,在我们小镇,人拉爬犁是主要运输工具。
一上秋,我们就钻进林子,砍下茶碗粗细、标杆溜直的柞木或色木爬犁杆,用火烤了,崴上相应的弯度。待干透了,就请好木工造爬犁。
   爬犁杆,爬犁腿,爬犁棚连接处全部是榫卯结构且有固定的角度与宽度。材质选择,亦很讲究。用柞木或色木做爬犁杆,是因其坚韧光滑,在爬犁辙中行驶摩擦力小,省力。爬犁腿大多用一种叫拧劲子的坚硬乔木,立木撑千斤。山槐,最适合做爬犁棚了,它直接与所运输东西接触,既要有强度还要有韧性。爬犁做成了,拴上拉绳,就可以使用了。
   月光照在碎琼乱玉似的雪野上,大森林中尽皆亮白。
   我们拉着爬犁,一边行进,一边欣赏月光中的景致。最打眼的当属雪压松柏。那一簇簇雪团像一只只硕大的猴头菇,探头探脑伏在翠绿的松柏枝头窥视着天空和大地。一束束针叶在月色里绿得晶晶莹莹,像镀上了一层透明的亮漆。雪团在月色里闪着宁静的荧光,又像白玉一样润泽。婷婷玉立的白桦林,在月色里不甘寂寞,挺起婀娜多姿的楚楚仪态,施展纯洁清雅的雍荣华贵。桦白,雪白,月色白,融汇成一片美伦美奂的月夜梦境。相形之下,落尽树叶的柞、榆、椴、楸及曲柳等阔叶树似乎有几分萧条冷落。其实,这些树们正躯干昂拔,迎风斗雪,疏枝遒劲,扶摇欲上,向世界宣示着生命的顽强与坚贞,激越与延续。
   只有在这样的月夜,才会有这样的迥异风情。
   不知不觉,我们来到伐区,捡拾被遗弃的树头枝桠。
   分工合作。两三个人负责在伐区里锯断树头,砍掉枝桠。其余人负责往爬犁道上扛运。
零下三十多度严寒,眉毛,头发呵气成霜。扛起木头,脚踏没膝深的积雪,谁都生怕自己扛少了,抢着捡大个的往自己肩上扛。扛出去的木头都堆在一起,按照粗细长短好坏搭配,尽可能公平地装好每张爬犁,然后用压杠勒紧刹绳,就这样,一支由十几张爬犁组成的小爬犁队,鱼贯而行,回返家中。
   那时候,马爬犁、牛爬犁和人拉爬犁的宽度尽皆相同。都在同一条雪地爬犁道上行进,磨压出距离相等却永远不能相交的两条凹槽。爬犁走得越多,凹槽就愈发光滑坚硬,摩擦系数也小,拉起爬犁来很省力气。
   月色里,爬犁道晶晶明明从大森林中逸出,迤迤逦逦向小城展延。一行十几张爬犁,保持相应距离,不快不慢不偏不倚,就像列车一样沿着固定轨道向前匀速行进。爬犁上面五、六百斤负重与爬犁道凹槽摩擦而生“吱吱扭扭”的清音,脚踏爬犁道上薄薄雪霰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水分大的阔叶树被严寒冻裂 “咔叭咔叭”的响声,伙伴们一呼众应的欢叫声,袅袅飘荡在雪野与夜空之间,汇成一支林区特有的月夜爬犁进行曲,让这个出门一碰就掉雪霰的寒夜,添了生机,添了温暖,添了一个个热爱生活张扬生命的激情故事。
   月夜劈柴,也有情趣。
  我们又聚在一起,几个人负责将木头锯成一尺二寸长的木段,几个人负责抡起大斧把木段劈成柈子,几个人负责按照长一丈高五尺的规格码垛。
   月下小院沸腾了!
   你听,锯木时钢锯板儿微微颤动的嗡嗡声、锯齿切木的哧哧声、锯沬落地的沙沙声、大板斧劈开冻硬木段的响亮叭叭声、码垛时柈子相互碰撞的清脆毕剥声,还有伙伴们相互间的 挑战、配合、抱怨、揶揄、愿赌服输的阵阵欢声笑语,此伏彼起,余音不绝。虽无笙箫管弦,却是又一支长白林区独有风韵的小夜曲。这夜曲小而劲,劲而慷,慷而扬,扬而合。今夜在我家“彩排”,明天去你家“演奏”。风风火火,坦坦荡荡。所到之处,很快就长起一个硕大敦实的柴禾垛。垛上再用柈子摆成坡顶,苫了木“瓦”,就像一幢房屋一样耸立当院。邻人见了,啧啧称赞。我们心中就像抺了蜂蜜一样地甜,开了山花一样地美。在那些家里没有大柴垛的其它伙伴面前,就有了炫耀的资本。
   如果能在红松“站干”或“倒木”中劈出一些白肚黑嘴冻僵的蛤虫,更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干完活,在火炉上架上马勺,放点油,将蛤虫炒熟,撒上盐面。那种满屋缭绕勾人馋涎的奇香,那种一饱口福唇齿留香的惬意,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不啻是一种超级享受。
   忙里偷闲,有时,我们也会在大月亮地儿里疯玩。去河套冰场滑冰,抽冰猴儿,去大雪窝里捉榛鸡,撵灰狗子。但最刺激最开心的是放爬犁坡。我们各自拉着专门用于放爬犁坡且底下镶了钢筋的特种木板爬犁,前面安装了爬犁头,以便放坡时坐在上面用两脚蹬着掌握方向。选择坡度不能太陡也不能太缓,而且还要有相应长度。走上坡顶,做好准备,就一边下滑放坡一边呜嗷喊叫。开始时速度慢,爬犁头还能管点用,方向可以控制。随着速度的加快,爬犁穿箭似的向下滑飞,方向就失控了,屡屡发生两个爬犁或多个爬犁追尾的“交通事故”。由于速度太快,即使追尾了也停不住,往往连人带爬犁瞬间被甩进大雪窝里。雪从衣领、裤腿灌进去,冰凉刺骨。嘻嘻哈哈从雪窝里钻出来,抖擞抖擞身上的雪,复又爬上坡顶,继续重演先前的过程,不厌其烦、其累、其险。直至累得实在放不动了,一个个躺在雪地上仰望深邃的夜空。
   夜空飘着丝丝缕缕薄如轻纱的云絮。不知什么时候,是月亮钻进了云絮,还是云絮遮掩了月亮?感觉月色生了几分暗淡,森林与河水也浓重了影子。看得清月亮在云絮中匆行,仿佛去赴一个灿烂的约定。星星眨着调皮的眼睛,似乎正在期待着一个美妙的变化。终于,月亮从云絮中走了出来,月色立时皎洁如故。月亮呢,好像比原先更亮更圆更大更润。忘记是谁提出动议:每人都寻思一个词儿,来比喻月圆星灿。寻思不出的,就往他脖领子里灌雪。都搜索枯肠地憋出一个个词不达意句子。说话最嘎咕的是三邪,操着山东腔说,月亮圆得像俺娘摊的一张大煎饼;星星亮得像俺爹半夜睡不着起来吸烟的烟袋锅,吸一口就亮、就灿……于是,便惹出一阵阵开怀大笑。那笑声飘得好远、好远……
   如今,我的家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破旧不堪的棚户区和泥泞的街道早已不见。代之而起的是楼宇林立、广场宽阔、马路平坦。人们早已摒弃了木柴,采用液化气制炊与管网采暖。昔日的人拉爬犁和牛爬犁早已绝迹。只是旅游区尚存为数不多供游人玩耍的马爬犁。日里,小城诸业兴盛,客商络绎,车流人流,不绝如缕。入夜,霓虹溢彩,华灯璀璨,店铺繁华,市声不衰。小城仍有满月当空,星光灿烂。但总是感觉不如当年的月夜那样古朴自然,那样静谧清雅。也许,是“亮化”工程所致满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缘故吧?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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