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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

来源:作者:李永春时间:2015-05-26热度:0

      

窗户上已经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躺在炕上的少年还没有起床的意思。爷爷远远的离他而去,虽然残酷,但无可挽回。世界上再也没有为他洗衣做饭的亲人了,再也没有人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腾了,今后该怎么办?躺在炕上的张二赖脑子一片空白,理不出丝毫头绪。

瘦削的身影又准时投射到窗户上。不用看,张二赖也知道是菊花。菊花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娘死得早,爹拉扯着她和一个瘫痪的弟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了下顿。家里没钱,又得照顾弟弟,菊花就没上学。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很小时就开始做饭、洗衣、操持家务,把个穷家整理得井井有条,少有无盐的饭菜也整得喷香。可以说,菊花家的饭是张二赖吃过最好的饭菜了。张二赖一直暗暗下定决心,有了钱一定要给菊花买好吃的好穿的,让菊花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不光张二赖喜欢菊花,爷爷也经常的让张二赖把打来的野物、采摘的野果送给菊花。菊花人长得干净利落、眉目清秀,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但很干净。每每父亲下地干活,菊花便背着瘫痪的弟弟,倚在班级的门框上,贪婪的听着老师的讲课。每当有学生回答不出老师的提问时,菊花都着急得伸着小手,指指点点。一天学没上的菊花,唐诗三百首能脱口而出,大气压、物质重量、分子原子全不陌生。

窗户上的身影犹犹豫豫,举起的手臂抬了几次,都是仅仅停留在半空而没落在门上。过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身影怅然若失的离去。

今天已经是爷爷去世的第十天了。爷爷去世时,邻居们帮忙蒸的窝窝头都还没动过,炕依然是冰冷冰冷的。张二赖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心中阵阵发痛,纠结异常。掀开破烂的被褥,拖拉着依然白得耀眼的孝鞋,张二赖追出窑洞,但那单薄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空旷的山沟深处。看着窗台上一溜摆着的自家磨制的冻豆腐、蒸的枣糕馍、油炸的丸子南瓜饼、煮熟的红皮鸡蛋,张二赖郁结已久的憋闷喷薄而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誓要惊天地、泣鬼神。

第二天,天空还是漆黑一片的时候,张二赖把爷爷的羊皮袄穿在身上,找了一条结实的绳子扎在腰间,怀揣着菊花送来的丸子南瓜饼、枣糕馍、红皮鸡蛋,一步三回头的走出窑洞。在爷爷坟上磕了三个响头,毅然走向山下。爷爷已经离他而去,缸里的棒子已经少得够不上他吃到开春了。他没了依靠,他不能坐着等死。在爷爷没死时,跟着爷爷打猎听过路人讲过,大临市繁华富庶,即使是要饭也能填饱肚子。爷爷在时,张二赖不屑于拿着饭碗,站在路边向路人讨要一块馍、一碗饭,但爷爷没了,馍没了、饭没了,他要活下去,他必须要解决一顿饭、一身衣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别的孩子不要考虑,但他要。张二赖决定到大临市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他把一张写满了歪歪扭扭文字的纸条放到了窗台上,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实实在在的压住了,生怕它被风刮跑,因为那是写给菊花的。

张二赖摸黑来到喇叭沟口,他知道每天都有附近村庄的人天不明就到远处的集市卖碳。张二赖选了一个路边突出的石头坐了上去,不大一会儿就听见一摇一晃老牛车叮当叮当的走了过来。待牛车稍稍过去半个身长的时候,张二赖轻轻一跃,就跳到了牛车上。“你是进城啊,还是赶集?”,赶车老汉问道。那时候的坏人少,人们的心眼也少,扒车的人多是搭顺风车的,不会坏了事。赶车的人见的多了,也不在乎老牛多出那丁点力气,就由着扒车人自顾自上了车去。“到大临市去”,张二赖瓮声瓮气的应道。“你可要抓牢了绳子,别跌落下去摔破了头,我可不赔你啊!”赶车老汉叮嘱着。牛车就在碎石嶙峋的剑河河道自顾自的吱吱呀呀行进着。

太阳离东边山头大约三竿子高时,牛车和张二赖来到红古路口,老汉要往北去,张二赖要往南走。张二赖便朝着老汉作了个揖,谢了老汉,就此别过。

张二赖寻了一个路边草棚饭铺,蛰摸进去,央求店家赏了一碗白开水,顺手抓了一把白盐放到碗里,拣了一偏僻角落坐下,从怀里拿出窝窝头掰碎放到碗里,就着丸子南瓜饼、油炸果子、红皮鸡蛋,慢慢的吃将起来。张二赖一边吃着,一边拿眼逡巡四周的顾客。红古路口,是个四叉路口,南来北往的、往东往西的人车很多。大多数人到了路口,都停下来,在这歇歇脚,保养保养车辆。张二赖要从中找到一个到大临市去的车,还要继续搭顺风车。

不远处的四个黑乎乎的精壮汉子引起了张二赖的注意。只见那四个汉子占了一个大方桌,四个人要了四大碗热乎乎的牛肉饸饹面,还要了两盘炒菜、八个油饼、八个茶叶蛋。看到这样的架势,肯定是司机无疑,一般的人家断不会这么铺张浪费的。果不其然,在南腔北调里面,张二赖听到了大临市的字眼。张二赖越发树起耳朵仔细听起来。原是一群贩卖土特产的商人从太原市拉了两车货物送往大临市。张二赖紧了紧勒在腰间的麻绳,提了提有些松的鞋子,做好一切准备,再扒顺风车。

不大一会儿,四个精壮的汉子抹着嘴从棚下横着走了出来。两两来到苫了帆布的两辆草绿色的东风牌大货车跟前,其中一个人围着车查看了一番,紧了紧捆扎的绳子,就一左一右的上了车。说时迟那时快,张二赖猫着腰,快走几步,噌的一声就扒住了车厢尾部挡板,两脚实实在在的蹬住车厢,一手抓住挡板,一手用力的掀开帆布蓬。然后,用胳膊夹住车厢挡板,另一只手用力的往里使劲的推了推一箱一箱的货物。待推到有十多厘米的缝隙能容下一人时,张二赖便整个人都挤了上来。

这时,司机轰隆隆的发动了汽车,紧跟着装满货物的大货车颤抖了几下便颠簸着开走了。不大一会儿,随着摇摆的大货车,张二赖进入了梦乡。当张二赖端坐在富丽堂皇的斯迈尔大酒店中餐厅,抓着香喷喷的鸡腿用力的撕咬时,一个满身长着横肉,一脸凶恶的大汉走过来,抓住张二赖的胳膊就往外拖,拿着鸡腿的手怎么也送不到嘴里。直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时,张二赖睁开眼,才发现是跟车的精壮汉子一手恶狠狠的扯着张二赖的胳膊,往车下拽。原来,到甘亭停车休息检查车辆时,司机发现了张二赖,以为他是个小偷,就打算把他拽下来,送到派出所。这时,车边已经围上来有十来个看热闹的群众。张二赖奋力的挣扎着,想挣脱精壮汉子的大手,越是挣扎汉子越是认为张二赖是个小偷,抓的越紧了。

看客当中的一个看着张二赖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劝说司机放人。

张二赖说了事情原委,观众越发同情起来,便一起指责司机的不对。司机一看惹了众怒,便放了张二赖,悻悻的开车离开了甘亭。甘亭虽说离大临市已经不远了,但是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如果步行还得很长时间。群众指点了张二赖到甘亭火车站,扒顺路的拉煤车。到了火车站,果然有一整列装满煤的火车整装待发。当时的火车站几乎是全开放的,四周围栏很少。张二赖轻轻松松的走近火车,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从两节车厢的连接处顺着梯子爬上了火车。在车厢里,张二赖顺手扯了一张硬纸片垫在屁股底下,一边等着开车,一边看着甘亭四周茂密的树林。树林里的鸟儿鸣啾啾的叫着,饥饿的小动物从树林里伸出头来,四下里打量着,看了没有危险,便飞快的奔向某个果实,急急忙忙的啃着,一边吃一边还不停的张望着。

     直到日薄西山,火车才拖着一股浓浓的黑烟,哞哞欢快的叫着开走了。不大一会儿,眼前的房屋多了起来。一大片一大片的房屋,一个个宽敞的院落,间或有那么几幢楼房。及至眼前的铁轨多出很多的时候,火车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张二赖看着远处繁华的街道,看着远处林立的烟囱,估摸着大临市到了。张二赖小心翼翼的爬下火车,顺着铁轨朝着繁华的街道走去。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