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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哥的命运

来源:作者:杨玉堂时间:2015-04-17热度:0

 

   驴哥本姓为“吕”,就因为他有一股驴一样的倔脾气,我们都戏称他为“驴哥”。

我真的记不清这是哪年哪月的事了,我只记得那是一个月明星稀,天高云淡的夜晚。那天夜里,我们的驴哥在市郊老家的祖传老院里,正在策划着一项对他来说绝对的是空前绝后,名垂千古的伟大土木工程:“我老驴家要扩院建房了!”

那一夜,驴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夜都没睡好觉。他想:要在晚清,那可叫兴建“府邸”。也就是说,我老驴马上要在村里兴建“驴府”了。不过,“驴府”这名字确也有失大雅,我老驴不用这个名,但这“府邸”总得有个像样的名吧。孔老夫子也说过:“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因此,这名还是要起的,而且我老驴起的名还要响亮,要与众不同。我看呀,“此府应赐大院名”,就叫它“吕家大院”吧。

“鉴于当前国家对土地管控特严的严峻形势,我老驴虽然不敢贸然扩院占地建房。但我并非不敢想之也。这就叫“无为而无不为吧”。

“闲话少谈,今日大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大丈夫志在四海,不可死盯小事小节。”想着想着,驴哥激动了。激动得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颤抖。

天色一亮,驴哥一锤定音:“扩院建房,今日敲定!”

这时的驴哥,早把扩院建房,要到有关部门办理规划条件、用地审批等手续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在驴哥正要换茶小憩,掐指盘算大运流年之际,忽一本族老者入门责问:“破土动工,大兴土木,村里可给你定了方位?你可办了扩院建房手续?”

驴哥心里一颤,立马想到了“冷静”两个字。

心想“你个半路程咬金!难道是想阻我扩院建房,意欲吞我祖宅老院否?”

老者再问,驴就不语。那样子似乎在说“看你能奈我何?”

本族老者一见驴哥“不归事”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甩了句“你想太岁头上动土,横趟红线,冒犯国法神灵,你爹还能高寿吗?你的孩子们还要前程吗!”

一提老爹和孩子,老驴立刻愣住了。他大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梗着脖子,一步一步地在院子里踱了起来。

“这事还真得当事考虑!”

“咋办?”

他几步穿进屋里拿起手机,便给老同学齐开先生打通了电话,意在盖房之事,敬请帮忙定夺。

这齐开者,是驴哥要好的大学同学,也是本地之鸿儒名士。

齐开先生自幼熟读中华古籍,颇识阴阳六合之术。官至六品九三地方高官,荣居某县七品太爷之尊。乃官场之文人,文坛之官员者也。

齐开先生一看手机号,知是老驴深夜打来,就知来着不善。便接通手机说:“驴老弟呀,今儿我喝多了,有事儿呀,咱明儿再说吧。”

早已急红了眼的老驴,那还管得了这些。他在手机里咬牙切齿的挤出了几个字:“你喝,你醉,你死,我不管。今天你是非来不可!”“我立马到你楼下接你”。

驴哥放下电话就走出大门,到各家各户找车去了。

不到两个时辰,驴哥便把借到的车开到了自家门口,他返回屋里边自言自语的说“真没办法了,村里就只有这辆拉尸体的殡仪车了。今日之事俺是非办不可,齐开老兄,你就为俺委屈一下吧。”

驴哥边拉开车门,便上车打开了灯光。

“噫!这驾室里还能播放哀乐!”

驴哥一放“哀乐”还响,立即惊呆了,心想:“这下看你交警对我醉驾,还有什么办法!”

“此乃天助我也!”驴哥乐了,不由自主的咧开了嘴,露出了嘴里发黑的牙齿。

随着一阵突突砰砰的鸣叫和一股股浓烟的飘散,那车便渐渐地融进了远处的夜色里。

 


驴哥“一路狂飙,一路哀乐”,颠颠簸簸地返回村时,整个村庄早就炸开了。本来老驴夜里借那车,就已引起了乡亲们的怀疑,再加上他开着那车放着哀乐直接进村,又直接进了村内的胡同。

这下,村里的人全明白了。

“哦,果真是吕家老爷子死了”。“哦,不对。是吕老太爷升天了!”

吕家庄的乡亲们纷纷拉着了电灯,打开大门四处张望。

女人们开始忙着在自家的大门口撒草灰辟邪。

男人们一边揉眼,一边系着衣扣,急急忙忙地向吕家老院跑去。

村里的路灯全亮了,村委会的高音喇叭开始广播。就连村里的几家超市,也哗啦啦的一家一家的打开了卷帘门,拉着了贼亮贼亮的门灯。有的还径直把阴钱瞑纸和那各式花圈摆在了门外。

驴哥的族人和近邻,早已聚集在了驴哥的老院里静候听差。年轻些的,都在村里长辈们的吆喝下,清障的清障,扫院的扫院,卸门板的卸门板,搭灵棚的搭灵棚。

有些细心的本家,还早早的找来了祭奠用的大鼓。精明的农村主事人还特意安排人买来了供品,在大门口和灵棚前摆放了花圈。

大家一个一个的在洗耳恭候驴家太爷,驾鹤荣归。

 

哀乐缓缓地飘进了吕家庄内,幽灵般的在村内的各个角落里回旋,悠悠的萦绕。

突然,老驴瞪着血红的眼睛闯进来了。

他一脚踢滚了挂在门口的冥鼔,踩烂了门口的花圈。又抓起一把铁锨挑瘫了灵棚,掀翻了供桌,还抓起所有的供品和阴钱瞑纸统统扔进了院里的粪坑……

不一会,吕家庄全村里的灯光全熄灭了。月光下的乡村又恢复了它往日的平静。只有那烟火留下的呛味,还昭示着这驴家大院里,曾经有过的烟火和昔日的辉煌,还在追忆着这片土地上的沧海桑田。

夜,渐渐的收起了它最后的一抹阴影。

第二天,吕家庄的天空,太阳照常升起。日出日落,天道轮回,乡村大地依旧清静祥和。村庄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和母亲呼唤孩子的声音依旧在空中萦绕、荡漾。

驴哥在祖传老院实施的的建设工程,终于在风雨飘摇之中尘埃落定。

一个夕阳西下,牛羊归来的傍晚,驴哥终于宣布:他的“吕家大院”,正式落成!

 

从远处看,孤独沉默的吕家大院,隐烟雾于缥缈之中,露云霞于辉映之间,恰似一块发亮的宝石,静静的坐落在村旁,又像一个疲倦的孩子,如痴如醉地睡在母亲的怀里。

是的,它那循规蹈矩的设计,错落有致的布局,高大宽阔的门楼和那永远紧闭的大门,在晚霞的映照下更显的深邃高雅,尊贵亮丽。驴哥曾自豪的说过:我那大院呀,就是农村走乡穿巷卖豆腐的,走到俺门口,也得多敲几下梆子,多喊几声叫卖号。

“吕家大院”果然名不虚传,盖起不久就成了方圆几十里内的标志性建筑。为此,驴哥还专门请人写了幅:“福不双至今日至,祸不单行今日行”的对联,镌刻在了大门的两侧。那横联当然是“吉星高照”了。

遗憾的是,驴哥早年丧母,家里的老父亲早被他接进市内怡享天年了。偌大的一座院落整日的空空荡荡的空着、闲着,没有一点儿人气,当然也就没有一点儿活力了。

令人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驴哥的“吕家大院”,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齐天的鸿运。

驴哥借那车、奏哀乐去市内接客看阴阳、点穴位的事,还是在乡间被添枝加叶的传开了。

驴家老太爷,也就是我那驴哥的老爹,听说这事后,气的气都喘不上来了,连说“与人不谋,劝人盖屋” ……

驴家老太爷气喘吁吁的说着说着,突然口吐鲜血,痰气攻心,住院抢救了十几天,才保住了老命。醒后还骂驴哥是“丧门星”,“败家子”,“混账货”。

驴哥的老婆,平常天天在公园里跳集体舞,本来身体棒棒的,可她一想到“老宅大院”就心慌,一看到警车就脸黄。

终于有一天,她再次听到丈夫老驴的那段丑闻后,一口气没吐出来便进了医院。据传,后来驴哥还在村里标榜说:那医院,可是在全省全国挂号的,数的着的大医院了。

接着,又是驴哥的唯一儿子高考失利,就业败北。

最让驴哥难堪的是,儿子的婚事告吹了。

要说呀,孩子的婚事吹就吹吧,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麻烦的是,那准儿媳就死在了他家。还在除夕的夜里,死在了驴家大院的门楼里。

这次,驴哥算是栽挺了。

后来,驴哥虽动用各种关系,终于把事摆平。但他那存折上的数字,也一下子直降成四位数字了。

这次,他是赔了媳妇又折钱,不但损兵折将,还背了个“有失大雅”的不良记录。他的一世功名,也就这样的烟消云散了。

 


那齐开老先生的命运,也并没有比驴哥的遭遇好上多少。

据民间传言,就在他坐驴哥拉尸车的那天晚上,他的大儿子就因融资犯事“进去了”。

接着,刚进腊月,他的妻子暴病而亡,无疾而终。

再后来,齐开老先生又把自己的那套楼房,以及楼房内的全部家当全卖了。据说,是卖给了一位早已是本地土豪的朱姓早年同僚了。

至于卖房的原因,有的说,是因为老先生的那套老房里,夜里尽闹鬼,老先生一人不敢住了。也有的说,是老先生急需一笔钱偿还旧债。还有的说,是老先生难耐寂寞,早和一位以前的女同窗同居了。

从此,驴哥再也没有了这位同窗好友的电话了。

驴哥再也不能找到这位永远的齐兄了。

   


最终,驴哥的那处“吕家大院”也没能保住。因为扩院侵占了基本农田,当地政府进行强拆复耕,恢复了原状。

他那扩院所占土地上的建筑物,也是该拆的拆,该没收的没收了。

所幸的是,驴哥扩院侵占基本农田的事,没有被依法深度追究,这大概也算是驴哥不幸中的万幸吧。

 


秋风刮得一阵的紧似一阵。树上的叶子落了又聚,聚了又散。

从那以后,驴哥家的“吕家大院”没了。永远永远地在他的家乡消失了……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