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老师们
来源:作者:欧阳杏蓬时间:2012-12-12热度:0次
这些都是教过我学的老师。我努力的翻动记忆,我有些发毛,我只记得一些零碎,而且已经生锈,是老师的失误,还是自己当年是个不开化的石头?我觉得现在已经不需要答案,需要的是进入回忆,所以无论好坏我都要写下来,凭吊自己,怀念我的乡村老师。
秀
秀是我的启蒙老师,女的,穿着很干净的蓝布衣服,黑色皮鞋,身子苗条挺拔,被称为我们学校的一朵金花。秀老师没有多高学历,所以,一直做启蒙老师,送到二年级,又倒回来带一年级,我们村里的人知道她的能耐,但都信任她。
我第一次见秀老师的时候,很羞涩,她问了我名字,我父亲的名字,我还怕生,答得有些结巴,让我数数,从一数到百。我不打愣吞的数了过去,秀老师笑着说:“好了,帮你登记了。”秀老师说话声音温和,让我觉得高贵神秘。从一年级到二年级的学习平淡无奇,但我们的成绩都很好,我想,都是秀老师用她的美丽为我们的学习加油。
离开低年级,挪到了另一个校舍,就很少见到秀老师了。直到快毕业了,又见到了秀老师,领着一个孩子,红着脸,眼睛冒火的走到我们班,那孩子随手一指,指到我,说:“就是他。”
秀老师走到我的课桌边,很生气地拍响了我的课桌,问:“我儿子撩你了?你为什么吐口水吐在他身上?”
我莫名其妙,死不承认。我申辩,她就抓住我的肩,把我拉到走廊上,要把我送到校长那里去。我的同学都跟出来,看这一场热闹。这时我们班主任看到了,过来问情况,也相信了秀老师的说法,只是,他为了息事宁人,没让我去校长哪,而是让秀老师找我的家长。秀老师找了我的家长,威胁说:如果不看家长的面子,早就赏你两耳刮子了。
自那以后,每看见秀老师,我就感到这个世界都很恐怖,躲得远远的,不跟她照面。
力
力老师教我们三年级的数学。
他是退伍兵,经常穿一身军装到课堂,写字很用力,粉笔直掉灰。在指导学生看公式的时候,教鞭经常在黑板上敲出啪啦声。课堂上有人开小差,他就停下讲解,俯身在讲台上捡一个粉笔头,用力砸那开小差的同学。刚开始,开小差的同学被砸了,还一脸懵懂,不知道被谁砸的。大家哄笑,才血红了脸,低下头不说话。
力老师教了我们一年,学校里搞优化组合,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力老师被优化掉了,扛着铺盖回家了。他有一块地在我们上学的路边,平常都是他老婆在管理。我们放学的时候,经常能在路上碰到他,挑着一担粪桶,咚咚地走路。我们叫他力老师,他就哎一声。
有一次,力老师喝醉了,跑到学校,骂骂咧咧,从校门口骂到礼堂,从礼堂骂到老师宿舍区,要找校长理论,他年年教学成绩优良,为什么优化掉他。他不是为了一个月十五块的工资,只是要一个说法。他骂来骂去,竟然没有一个老师出面劝他。
过了两年,我们校长调走,他恢复教职,人却衰老了很多。他自学,参加自考,拿到了中师文凭,调到了另外一所学校教高年级,来往不方便,凑了点钱,买了一辆自行车,放学的时候就往家赶,被一辆拉石头的小四轮撞到水沟里,闭上眼就再也没醒来。
死的是时候,力老师身上还穿着那一身老军装,口袋里挂着一支笔,穿着一双开了口的胶凉鞋。学校里给他开追悼会,村里人却在讲当个民办老师太不容易了。
慧
慧是一个男人,上牙顶在外面,上下牙就离得远,看起来很令人难受,说话却很清晰。他教我们四年级数学。他跟我家或多或少有一点亲戚关系,他跟我爸郑重承诺,他要教好我。我不喜欢他道貌岸然的样子,于是他上课,我学习,他走他的路,我过我的桥。但事情却没这么简单。我是小院子的人,到大院子读书,经常受到班里一些同学的挤兑和欺负。
在慧老师上课前,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同学又一边用脚踢我一边喊我爸爸的名字,弄得我心烦意躁,站起来还击他,被我打得鼻子流血,慧老师本来在走廊上等待第二遍铃声响,听到教室里乒乒乓乓响起来,就走了进来,看到了我们的打斗场面。看到我的邻桌鼻子流血了,慧老师不问青红皂白,一教鞭就先落在我屁股上,还数落我爸爸,乃至一班同学都以为我爸爸为了我搞好学习急得吐血了。
为了这事,我的爸爸也到了学校了解情况。慧老师跟我爸说三道四,我爸走了,我继续挨同学欺负,说我爸急得在吐血了。这些都是拜慧老师所赐,慧老师是睁只眼闭只眼,让我觉得读四年级的那段时间如同坐牢。
不知道怎的,自我小学毕业后,我们在路上撞见,彼此都觉得难堪。而那些欺负我的同学,现在也没有往来。
惠
惠高高的,村里人都叫他“搞把”,搅潲用的一条木片片,既高又单薄的意思。他先是教我们体育,做操、打球、扔飞盘……下雨,室内活动,他却不安排我们打牌、下棋,而是给我们讲故事。一个学期,利用雨天的室内活动,他给我们讲完了《说岳全传》。回到家,跟爸爸一提起,爸爸也知道惠老师是个人物,阅历多,口才好,是读过书的。
我们读五年级的时候,教语文的蒋老师在课间中风了,被抬走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但他穿一身洗得发白的单衣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永久定格了。惠老师就由教我们体育改教我们语文。爸爸担心我考不上,惠老师也觉得我小升初有问题,建议我留级。我觉得该去试一试,于是报名。惠老师说:不要试了,浪费那十块钱。我执意要去考,碰碰运气。
这边,我的爸爸不去帮我联系初中,而是在小学安排我留级,读多一年,再去考。
小升初成绩公布的时候,语文数学两门课,140分才可以进乡中学,我语文98分,数学56分,加起来,可以到清水桥中学读初中了。惠老师觉得很意外,我的语文成绩全区列第二。他恭喜我,我爸爸却执意让我留级。惠老师跟我爸爸说,让我走。我爸不同意,死活让我再读一年小学。哎,我的一点积极性又一次受挫。遇到惠老师,惠老师可能觉得我是孺子可教,鼓励我:不要怕,再考好一点。因了他的这份鼓励,到现在,我们还有来往。
……
……
还有很多老师,只要闭上眼睛往回泅渡,就能与他们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相逢。他们都曾是民办老师,头缠着毛巾,肩挑着粪桶,一边尽力教学,一边又靠勤奋劳动补贴家用。无论是秀老师、慧老师、惠老师,还是死了的力老师,他们都活在乡村里,因了他们的职责和热爱,为村里乡里培养了不少人才。我是个另类,老师不要这样的弟子也罢。
2012年12月11日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