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
来源:作者:杜永生时间:2012-12-11热度:0次
东街,在整个街道上算不上街了,只能称之为一条巷道。或纵深笔直,或蜿蜒曲折,宽不足五米,长却约六百米。从东街的入口到尽头,步行至少需要十来分钟。
东街的入口处,两栋老式“人字房”像一位慈祥的老人静静地端坐在这里。尽管房子已十分陈旧,但居住者始终没有对房子进行改建或修缮,问其故,一是改建成本过高,二是原有的面积实在太小,一旦改建就得服从乡镇规划,几下退让,所剩无几。所以,外观看似破落,而屋内却都被主人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其中居住的刘叔一直经营着卤肉,尤以卤猪大肠、猪头肉而闻名。曾经为其写过一篇文章《刘式卤肠》刊登在《皖东晨刊》上而使生意更忙碌了。至今,时不时地有朋友经过此地还不忘来个电话问这个时间去还能不能买得到“猪大肠”呢。而那些吃过的,交口称赞的同时,经过这里一定不会错过再买些带回去。另外一家是原先老房子主人的亲戚,至于姓什么、来自何方,我从未打听过。这户人家老两口子经营着炕饼,每到下午,就支起一口铁锅,炕着韭菜盒子、烙着大饼,生意一直比较稳定,这些食客大多来自老街上或赌场内的流动人员。自从对面的烧饼不做了之后,老两口比其他时候要忙碌了许多,当然,忙碌归忙碌,每天所要炕的、所在烙的也多不到哪里去,毕竟他们没有下手帮忙。
入口处的那根电线杆子还顽强地伫立在这里,杆子着地及一米以上的部分被长年累月的过往车辆来来回回的碰擦,已经裸露出内里黑黝黝的条条绽出的钢筋,而就在不久,紧挨着这根线杆的南侧又竖起一根更为粗大的线杆。也许,是供电部门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着的意外,也许是诸多街坊的反应,但竖起了新杆子,却没有去移除旧杆子,两根一新一旧、一粗一细的线杆极不协调地、甚至是霸道的矗在这里,让人不安。我是不是认为,当初埋下新杆、留下旧杆,就是想借此对新杆起到“保护”作用吧!
实际上,开车进入东街逼仄的口子时,必须得让车辆拐个大弧度,不然非得碰撞、刮擦到线杆。因了线杆,而线杆旁的一间老屋因此没再受到重创。这间仅存的老屋只是陈家原先四间房屋的一间。再往东的一间早已坍塌,留下零碎凌乱着的瓦砾和没膝的杂草。显然,这里也成了露天厕所,如此寒冷的天气,只要你经过这里,总有一股子腥臊味。记得当年陈家居住在这里时,曾腾出一间作为生意门点,经营着一些旧书字画,也一度成了我们最乐意并时常光顾的场地。当年的陈伯岁数不大,因博学多才又脑袋大而秃顶被颂称“博士”。可惜的是,他英年早逝,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年春节他家大门上贴着的一幅对联:当心脚下踩猪屎,小心鬼车撞屋檐。
后来,陈家将老宅的两间转让给了王家,王家在原有的基础上又翻建成了三间大气的人字房。现今居住的是王的亲戚,我与其亲戚的长子相处十分密切,不管我回去还是他回来,我们都互为通知,并尽量小聚一番。他家的对面也是几间人字房,原先是乡兽医站,后来解散,房屋转让给了顾家。令人惋惜的是当初兽医站的老站长一次外出出诊喝了些酒却意外地栽倒在水田里窒息身亡。顾家居住在这里有许多的年头了。一直从事着屠宰生意,尽管街道两边有六大间都是自家的房子,孩子们都已成家立业,但他们从没想过出售这些多余的房子。或许,这就是一种深切地情愫,既是对房子的精心守护、也是给孩子们保留着逢年过节回来能有个宽松安逸的环境。
如今,顾家的北面挨挨挤挤的全是住家,这些人家大多在这里生活了近三十年,他们的子女们早已安家落户在县城或其他城市,留守的都是或古稀或耄耋的老人。他们不会离开这里,尽管这里不是他们成长和生活的根底,但那种以生命的名义执著的坚守,让我为之钦敬。在过去这里曾是一个校办工厂,专门生产瓶盖。我依旧清楚地记得八十年代初的那场事故,约半夜时分,瓶盖场突然失火,露天摊放着的硕大的酒精桶瞬间发生爆炸,火光冲天,似乎将整个天空都映染成了火海。至于那次事故的原因及处理,我无从知晓。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三十来年过去了,但,那次厂子爆炸的阴影像一只按不到水底的葫芦,常常从记忆深处翻起来,漂浮在记忆的最顶端。
现在,走在这条街道上,匆遽的行人的脚步发出的沙沙声和高声阔调的谈笑淹没在时而驶过的拖拉机“突突突”的声浪里。所以,除了晚间的沉寂外,其他时间都被纷繁杂沓的各种声息所淘虏。
耿家的铁匠铺不在了。我们再也听不到抑扬顿挫的“叮当!叮当!”声;再也见不到呼哧呼哧拉着风箱炉火映红着脸庞的情景;再也看不到耿铁匠穿着一间厚实的杂色的围腰子、嘴里刁着、左耳夹着烟在精心打造各种农具的身影。至今,我家里使用着的菜刀还出自他手,令人唏嘘的是耿铁匠在六年前的三十晚上遭遇车祸而罹难。站在尘封着的铁匠脯前,那清晰的面孔、那节奏感鲜明的动作,那流淌着的汗水滴落在通红的铁块上滋滋拉拉氤氲出的气息,都让我难以忘却……
老杨是这里的祖居户,从我记事起,他就是一个光棍儿,岁月在他黝黑瘦刮的脸庞上刻上了深重而苍老的烙痕。他坐在一条椅子上,裹着一件旧军大衣,微靠椅背,眼梢挂满疲倦,不时地眯缝着眼睛,是在尽情地享受着阳光的温暖,还是追忆着流年的往事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已是古稀之年。从二十来岁的青壮年到如今的残年暮景,老杨这一生算是最为清苦、最为孤独的了。听邻里说,他身体还不错,每到冬天,他不再出门,早上九点多就一直呆坐在门口晒着太阳,下午基本上就在屋里。老杨家的对门是座旧的两层楼房,但在二十年前,可算是富裕的象征,现在居住的是刘叔的大儿子全家,他和爱人也一直从事着屠宰手艺。每次经过他家,大门总是敞开着,即使这样,也不会轻易踏进,那豢养着的狼狗着实让人胆怯。
陈家在这条街上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也是最善经营的生意人。他们中有开布店、商店的,有专门从事食品制作的。尤其是开商店的经过多年的经营、积累,在老街上乃至整个镇上都是相当当的。陈家的对面是林家,尽管三间红砖黑瓦的房子也建造多年,但那些砖瓦并没褪色,那些木制的窗户以及窗户上的钢筋依旧如新,只是目前居住的是林家的亲戚,对于他们,我也从未去打听过。
街道从这里陡然向南延伸着。这也是当年顺延着粮站的围墙而铺设。我的姑姑家就在这陡然延伸着的起点上居住。早在多年前,姑父利用房屋翻建的机会将新房的位置向后退让了许多,虽说减少了不少的面积,但门前留出的空场就减少了可能因视线成死角被街上驰突而来的摩托车冲撞着的危险。让人想不到的是,好几户人家将道路与围墙之间的空地充分利用起来,各自开垦出一块块小菜畦,使本就窄窄的道路变得更为狭仄。
在整个街道上,大家居住的环境看似拥集,但每家都有一个或大或小的独立的小院落,他们不会让院落空置着,有种菜的、养花的,多数用来堆积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就像我姑姑家的院子大约二十个平方米,不仅有一间厨房、一小间平房、一口水井,还有一棵较大的石榴树,剩余的地方再用沙网围拢起来,当作鸡圈。
从东街入口到尽头,在每一处、每一家的门前我都会停留片刻,除了现实存在着的景象,我还在极力打捞着那些久远的记忆,努力拼接出一个个清晰的画面来。(全文2800个字,于2012年3月12日)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