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来源:作者:雪泥恒香时间:2012-11-28热度:0次
我小时候脾气特拧,是那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拆了南墙继续走的犟脾气。这样的性格,与我不算什么,却无形中增加了父母的负担。
当地风俗,从新年的第二天开始,是出门走亲戚的日子。那年初五,鹅毛大雪持续下了一整夜。我家的七姑八大姨很多,按以往的惯例,初六是去隔壁村子的表姨家。虽说是临近的村子,可也有十几里的距离。
那天,八岁的我吵闹着要跟母亲一起去。七十年代末期,农家走亲戚只能靠两条腿。若是好天好道,母亲是不介意的,她可以推着独轮车上路。我跟着,若是走累了,她可以推着我。可是,下雪了,路上积雪很厚,走路都会吃力,推车就不现实了。所以,母亲原本的想法是自己去,早去早回。
我知道,母亲是担心我半路不走了,给她找麻烦,于是,便赌咒发誓地保证,绝对自己走。母亲只好答应带我上路。其实,我跟母亲出门的初衷是为了到雪地里踩雪。平日有雪的时候,母亲是不允许我们到雪地里玩的,因为会湿了棉鞋,间接地冻伤脚。
雪霁后的景色很美,漫山遍野一片白茫茫,人在白茫茫中行走,就像白布上爬行的蚂蚁。我跟在母亲身后,使劲地跺着脚下的白茫茫,听着“咯吱—咯吱”地响声,快乐得像只偷吃了油的老鼠。
母亲跟路上遇到的熟人打着招呼,不时地回头叮嘱我好好走路,别到处乱跑。我爽快地答应着,转头就阳奉阴违。结果一不小心,踩进了一处积雪很深的沟里。好在沟不大,没有扭伤,倒是棉鞋里灌满了雪。想来,那雪一定极喜欢我,一碰到我,马上化成冰水钻进了我的袜子里。我担忧地看向母亲,发现母亲并不曾注意到,急忙拔出腿,从雪坑里抠出棉鞋穿上,没事一般紧跑几步追上了母亲。
此后的路程,我变得很乖,湿了的袜子,冰冷地贴着皮肤,那寒气一个劲地往我身体里面钻,我只好靠用力地跺脚走路来缓解,还要装出舒服的样子,不能让母亲看出异样。母亲倒是有点奇怪起来,她说没想到皮猴子一样的我,居然老实了,看来她家的妮长大了,懂事了呢。
我心里寻思,到了表姨家,我哪儿也不去,就在炉子边烤火,这样,等回家的时候大约鞋袜已经干了,就不会被母亲责打了。我曾亲眼看见姐姐弄湿了棉鞋,被母亲狠狠地打过,我可不想经历那么可怕的事情。
表姨家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表姐。我和母亲到达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表姨张罗着去炒菜烧饭,嘱咐表姐带我到院子里玩。都是爱玩的年纪,自然一拍即合。我和表姐决定在院子里堆个雪人。玩乐的时光总是容易过,也容易忘记一些事情。等到吃饭的时候,我的鞋彻底湿透了,连棉裤也湿了半截。我尽量忍着寒冷,把脚藏在桌子底下不让母亲发现。
饭后不久,母亲要回家,我开始犹豫起来。表姨问我是不是不想走,还想跟表姐玩,我嗯嗯啊啊不置可否。表姐说那就住下吧,晚上跟着她睡,下午正好把没成型的雪人堆好,我只好点头。母亲一个人回了家。其实,我哪是想住下呀,可不住下,我的湿鞋湿袜还有湿了的棉裤怎么办?
有些人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我就是其中一个。整个下午,我都跟表姐忙活着堆雪人,脚已经冻到麻木,早没有了疼痛的感觉。可是,努力隐藏的问题,只会雪上加霜,不会冰消雪融。
晚饭后,在炉子边烤火的我,忽然感觉脚特别的疼,还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痒。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冻疮遇热必出现的症状。我开始哭闹,嚷嚷着要爹、要娘,吵着要回家。表姨以为我恋家,不习惯住在外面,便想让表姨夫送我回去,我无论如何也不肯,只哭着要爹来接我,我想拿爹做挡箭牌,免去母亲那一顿打。
这样的闹腾,在众人想尽办法和言语劝说都不听的情况下,表姨夫只好上路去我家叫父亲来。一去一来,两个多小时后,父亲出现在我的面前,身上落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原来,来的路上,又下起了小雪。此时,哭闹和冻伤耗尽了我的体力,父亲用棉大衣从头到尾把我包住,背着出了门。
夜晚的山村,出奇地寂静。父亲的背宽阔而温暖,我偷偷探出头看着飘雪的夜晚。雪地里那莹白的光,亮的逼人眼。山风吹乱了父亲的头发,吹的雪花到处乱跑。父亲的头顶冒着缕缕热气,就像一锅烧开的水,不停地蒸腾。我觉得浑身热的难受,又冷的厉害,便在一阵迷糊一阵清醒里睡在了父亲的背上。
因为寒气侵体,到家我就发起了高烧,折腾的父母一夜未眠。父亲说,母亲很自责,她把我冰冷的脚揣在怀里,暖了一夜,第二天也感冒了。我的执拗,到底伤了自己,也劳累了父亲,让母亲生了病。这让我愧疚,也让我懂得在以后的成长里学着善待自己。
天下的儿女,都是父母这棵大树上抽出的枝条,伤害自己,就是间接地伤害父母。因为血脉相通,就会息息相关。学会尽量少受伤、少生病,保持健康的成长,是对父母的孝敬、对亲情的感恩,也是“寸草心”对“三春晖”的报答。所以,善待自己,就是善待父母。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