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痕
来源:作者:方鸿惟时间:2012-11-23热度:0次
永不能忘怀十七岁那年的雪夜。
上完最后一节晚自习,从教室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鹅毛般的大雪立即像个调皮的孩子,纷纷扬扬地围着人打转。同学们嬉笑着打闹着,唯有我缩着脖子,孤独地走向自己的住处。这种下雪的夜,诗人们会大发诗性,作家们会写出一大堆文学作品,画家会兴致勃勃地拈起画笔……对我来说,这场突如其来的雪,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身上的单衣已经不足以抵御这严寒的北风,脚下的一双破球鞋早已挡不住地面的寒气。我像一只寒号鸟,在冷冽的雪夜里悲鸣。
北风夹杂着雪花还在无休止地吹,弓着腰,蹒跚地将自己“挪”到了住处。在砖缝里找到火柴,点亮一只简陋的煤油灯,霎时,一灯如豆。去小溪里打了半盆水,放到屋子里立着的水泥砖上,龇牙咧嘴地洗好脸,在另一块砖上坐下,脱下前后都是破洞的袜子,鼓足勇气将一双本就冷冰冰的双脚伸入更加冷冰冰的凉水中……倒洗脚水的时候,屋外已经朦朦胧胧地披上了一层圣洁的白色——雪还在继续下,轻轻地,怕惊醒了这个沉寂的冬!
披着一件破旧的棉大衣,和衣坐在被窝里。被窝很简单,一床薄被,一张草席,下面铺些稻草。稻草的下面,是碎石和泥土堆就的地面,我的稻草床就铺在凸凹不平的地面上。
住处更简单,家穷,没钱住校,恰好一远房亲戚的厨房尚未完工,门和窗还没安装,甚至连墙壁也没有粉刷,经过哀求,便成了我的住处。
和衣坐着,就着煤油灯发出的氤氲的光,我安然温习着课程。
夜,渐渐地深了。雪,却似乎越下越大了。在哈欠连连中,我将自己放进被窝里。
被子太薄,遮不住那些不断从门和窗子里钻进来的冷风,更抵挡不住从地面上传来的阵阵寒气。将身体裹成一团,双脚不断地往身子边靠拢,就这样,我在被窝里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翻来覆去,冷得睡不着,干脆披上被子站到窗子边赏雪。
雪已停,四周静悄悄地,月亮高高地挂在孤寂的苍穹中,月光温柔而皎洁。夜已深,在深深的雪夜里,一两声狗吠,似乎来自天际,夹裹着一丝安详。
呆呆地站在窗前,思绪天马行空。想念远在天国的父亲,如果不那么早辞世的话,我也会是一个幸福的孩子吧?想念整日辛劳耕作的母亲,此刻也许安然入睡了吧?
这个寒冷的雪夜,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惦记着我?
一滴清泪从眼眶中冰凉凉地滑落。
相比同龄人,我有过太多的坎坷,也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幼年丧父的我吃不饱肚子,穿不暖衣服,交不起学费,甚至觉得“笑”也是一种奢侈品。
不再飘雪的夜,那么宁静和高远。目光所及,一片平整,那些平时曲折不平的地儿,都让雪这个精灵给抚平了。雪,就是一个魔法师,她在不经意间就改变了人世间的一切——你看,那些沟沟坎坎,那些恶谷险滩,都在雪的安抚下,变得不再狰狞也不再突兀!
时间站久了,脚下冰冷的感觉益盛。把眼光从窗外收回来,煤油灯依旧清冷地亮着,就像天际里那轮下弦月。
依旧一灯如豆,只是陪伴着孤灯和冷月的人,心境已不再如前。
月色再次朦胧,天空又飘起了雪花。走回稻草床,吹熄煤油灯,睡下来,身上清冷依旧,思绪却平静了不少。
朦朦胧胧的月光在我轻轻的鼾声中睡去。
“咯吱咯吱”的踏雪声,仿佛从天籁中传来。依稀觉得有人给我盖上了暖暖乎乎的被子,依稀觉得有人在我身边站了很久,依稀觉得有人在我脸上洒下了几滴冰凉凉的东西……一切像雪一样迷迷茫茫,我只记得有个遥远的梦。在梦中,母亲抱着被子,顶着风冒着雪,在雪夜里朝我的住处艰难地走来。那些身后的脚印,深深浅浅地,一忽儿就被飘飘洒洒的大雪覆盖,雪落无痕……
学校的早课钟将我从被窝里叫醒,惊奇地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床被。眼光到处,这分明就是自家的被子啊,而且床上还多了一些厚厚的衣服,虽然缀满了补丁,却给我带来了别样的一种温暖。
北风还在呼啸,心却暖暖的。从窗子外面看过去,到处一片雪白,门外的积雪厚厚的,没有脚印,只有风吹残雪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雪后清晨,给人一种暖暖的感动,一种雪落无痕的感动。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