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写作之我见
来源:作者:张金平时间:2012-11-23热度:0次
《中国气象报》“云海”副刊已经出刊1200多期,有着浓郁的气象特色、鲜明的时代气息,成为国家级、省级报纸文艺副刊百花园中的一朵奇葩,常开不败,历久弥新。多年的耕耘,我在这个版面已发作品70余篇,有些作品还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现应通讯员朋友之约,谈谈对散文创作的浅显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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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现代人的心灵世界日渐丰富与复杂,需要以一种更加开放自由的心态面对世界与人生,需要一种宣泄,一种诉说,一种天马行空似的精神漫游,一种汪洋恣肆的文本扩张,散文以它的真切而不假伪饰、自由而不拘一格的优势召唤着人们的生命寄托。
散文可以小中见大,见微知著。散文大家创造的大散文先锋之作已应运而生。譬如,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周涛的《游牧长城》,浩浩乎如长风穿越山谷,滔滔乎若江河一泻千里,或对人类生存与生命意义作终极思悟,或旨在重塑民族的文化人格与历史精神,或对中国历史文化形态作超越时空的描述,形而上精神在具象之上自由飘逸,气度不凡,境象邈远,堪称当代散文创作之典范。
我并不反对散文小品。魏晋以来均遗有璀璨晶润的小品明珠。散文小品是一种机智的美的存在,是一种精致而玲珑的工艺品,是一种潇洒文雅的文本操作,它给人一种湿润清新的气息。散文的大与小,不在文字的多少,不在篇幅的长短,而是指作品的品位与深邃的思想内涵。一部老子,寥寥不过五千言,却博大精深,能说它是小品?而有的作品,尽管以美文著称,却掩饰不住文本的雕琢、浮艳以及造作,思想见识更如薄雾轻纱一般淡淡笼罩,匮乏的恰恰是那种震撼人的灵魂、启人心智的哲学意识和精神气度,所以与大散文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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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作家余光中在《剪掉散文的辫子》一文中认为“当现代诗、现代音乐、现代小说,大多数文艺形式和精神都在接受现代化的洗礼,作脱胎换骨之际,散文仍是一个相当保守的品种,还不肯剪掉它那根小辫子。”他所说的辫子包括“道德说教与风花雪月的古典趣味”,他反对散文作者的“心态仍停留在农业时代,以为只有田园经验才是美的,所以始终不能接受工业时代。”那种或凭吊古迹发思古之幽情,或写景咏物抒骚客之性灵的作品,一味沿袭中国古典散文的命意布局遣词造句的传统,追求散文的温柔敦厚、舒徐雅致,缺乏学习借鉴外国现代艺术的新意象新手法表达现代人的新体验新感觉的创新意识和勇气,散文创作虽繁荣却沉寂。
殊不知,早在“五四时期”,中国的散文创作就努力将“外国的良规”和“中国的遗产”交相融合,呈现一派绚烂多姿的风貌,如鲁迅的散文诗借鉴了西方象征主义的艺术手法,周作人的散文受到英国随笔作家的影响,瞿秋白的散文受惠于俄罗斯文学,许地山的散文得益于印度文学,冰心的散文借鉴了泰戈尔散文诗的手法——才使当时“散文小品的成功,几乎在小说戏曲和诗歌之上”。打破陈规,兼收并蓄,方能贴近时代,感染读者,真正使散文在发展中创新,在创新中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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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90年代以来,伴随着社会的经济变革与群体分化,“底层”作为一种经济学和社会学概念,再度成为存在的现实。它期盼着文学的关注,也呼唤着作家的良知。小说家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从往日的“现实主义冲击波”到近期的“底层叙事”,均可作如是观;而为数不少的散文家,或许因为古已有之的文体束缚,或许由于过度沉迷的精神自恋,却又一次表现出了本不应有的疏离与漠然。
不是吗?出自他们笔下的一些作品,或钟情于历史,或沉醉于自然;或提炼着思想,或探索着人性,其内容虽然颖异超拔,但在整体上很难介入平民视线。还有部分作品乍一看来,仿佛落墨于寻常生活,只是细加体察即可发现,内中浸透的人生趣味和价值判断,却只能属于“白领”或“小资”,而与大众无涉。
散文作品远离时代,时代就必然远离散文这种体裁。相反,散文关注沸腾的生活,也就会受到生活的钟爱。
近年来,《中国气象报》“云海”副刊发表了一些在取材、立意甚至写法上都是真正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作品,它们或总体观察,细处着笔,或直抒胸臆,事新情深,前者如《0.1的观察》(2012年1月12日,作者贾贵陆),《除夕值夜班》(2012年2月2日,作者赵娟),后者有《在海拔4300米守候爱情》(2012年2月14日,作者薛宇),《气象台里姐妹花》(2012年2月21日,唐赟),较之小说更可收以极简省的笔墨挥写时代长卷之功效。
散文反映时代的脚步,也不能囿于极偏狭的范围,譬如说,不是越近距离就越是更富有时代精神,关键是要把握得准确,剖切得巧妙,开掘得深刻,引发出的思想真正带有我们这个时代的本质特征。
在取材和内容上,不能囿于过去约定俗成的那一套,诸如儿时回忆式、风光揽胜式、花草鉴赏式、饭后咖啡式,临风洒泪,望月伤怀,如浮萍杨花,了无根基。这类作品今后也要有,写得好的仍是好作品,但更要反映时代发展中的火热生活以及奋斗中的酸甜苦辣。这就需要静下心来植根基层,熟悉生活,细致入微,厚积薄发。厚实的文学根底,丰腴的生活积累,缜密精细的思索,是不可缺少的,但还不够,还要有较高的识见。一位学者曾把人的才和识比喻为斧刃和执斧之手,即是说,只凭利刃还不行,执斧之手还得把得准,才能斫出有用的器具;否则,就可能成了乱砍一通的程咬金,把本来有用的器具斫为一堆废物。识见不高,即使机智聪慧,才气高拔,也不会达到本该达到的高度。
以水而论,有人看到它柔若处子的肌肤,有人看到它温馨若绵软的情爱,有人看到它就可以转化为坚冰而具有锐利的锋刃,而两千多年前的荀子,却以为“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荀子的识见之所以高,是因为他注意用朴素的辩证的方法观察事物,并关心着国家和百姓的命运。
所以,散文写作要求作者注重提高自己认识世界、分析问题的能力,这种能力赋予作者邃远透澈的洞察力、别出机杼的运筹力和指命万物的创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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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非情不立,而情贵乎真,贵乎正。
真情,唯有真情,才能在人们的感情之间开辟通路坦途,才能把作者与读者的心连为一体,一同潮涨潮落,产生共鸣的情感巨澜,在社会和人生的汪洋大海里溅起浪花涌动涟漪。真情总是具有更广阔更自由的活动空间,总是具有超越作者所处时代的穿透力。情真意切的作品,不仅使当时的读者一拍三叹,兴味淋漓,也能让后世读者的心魂上溯百年千年的时空,而与作者呼吸相通,感同身受,或泣下沾襟,或捧腹大笑,或心驰神往,乃至于挺身而起,作一番济世扶危的大事业。于是,作者不朽,作品永存。
使命感、责任感,使得作家深感毫管的沉重。感到了这种沉甸甸的分量的作家,不会总是为一己的得失而泼墨,时刻萦绕在心头脑际的,是要与时代和大众共悲欢。那些被时光大浪淘沙流传下来的千古名作,没有哪一篇仅仅是为一己的毁誉荣辱寄情抒志,而对民族和大众的情绪不予理睬的。这些作家笔下的个人际遇,往往是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的广大人民群众的际遇。一部《离骚》何以历千年而不衰,至今读来犹闻作者心音如鼓?因为它不但在乱离之时唱出了千千万万人的衷曲,即使在太平盛世,也昭示人们辨识忠奸,安不忘危。至于范仲淹,倘若他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致高远的吟咏,恐怕他那篇《岳阳楼记》能否流传下来也未可知。
人民有情,历史有情。你深情地注目着人民,人民也深情地缅怀着你;你时刻关心着历史的命运,历史也长久地铭记着你。格调高峻,来自于思想艺术修养。面对祖国壮丽的河山和倒下了一代代英雄豪杰的辽阔国土,面对四围连绵的春色和沸腾的生活,面对十多亿人民热忱的建设和智慧的开拓,你唯有写出情感真挚、识见高远的作品,才无愧于历史、现实和未来。
作品惟有忠诚于今天,才能走向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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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的情味固然不排除号喊和激亢,但似以深邃内在的情韵为最宜,让人细品,愈品情味愈浓。能够达到这一境界的要诀,也并不神秘,无非是思考烂熟于心,生活底蕴丰厚,触发赖有灵气,艺术素养较深。当然,这与必备的文采密不可分。
文采这个东西,既反映了一个作者的水平,又不是一个完全孤立的技术问题。文采不仅是一种语言形式,还是一种内涵,是作品的精神、风貌、脉搏,是作家的神态、气韵、风骨,是通过文字熠熠闪射出来的光芒,是郁然于内里焕然于外表的那样一种气血。上乘之作,必文采郁郁,龙凤绘藻。失去了文采,作品也便如陈尸僵卧,没有了鲜活与灵动,也便失去了艺术生命。
读现代散文,莫不每每惊诧那一座现代国语苍翠蓊郁的百花园。鲁迅的冷峻孤愤、沉郁顿挫,周作人的雍容冲淡、平和舒缓,林语堂的热烈明快、闲散幽默,俞平伯的缜密从容、典雅委婉,朱自清的晶莹温润、清丽工细,梁实秋的旁征博引、收纵自如,还有沈从文的朴讷野茂,钱锺书的犀利机智,梁遇春的情致委婉,废名的清空疏朗……他们的文字异彩纷呈,各具特色,却无不烘托出一种焕然的文采,使我们读后不禁要拍案称奇,栩然而醉。
有的作品把文采视为可有可无的东西,既无独创的句法和新颖的词汇,更没有左右逢源曲折成趣的意象,不是太素太淡,就是一味甜得发腻,或者咬文嚼字捉迷藏玩游戏,这样的文字永远只能在文采门外徘徊。
文采斐然的作品,闪烁着不可思议的灵光,情感与心境水一样使一个个词汇改变了原来的印象,浸润在一派新鲜的涵义里。在这里,语言不是砌墙般生成,而当如树林交柯,枝干之间,汁液流转,一枝动,百枝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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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要紧扣时代脉搏,写出新的生活感受,挖掘出具有时代精神的题材,在思想上和艺术技巧上勇于创新,使得佳作迭出。
要使散文有鲜明的时代感,关键在于作者要深情注目于伟大变革的时代,注意挖掘出有价值的东西,发现美、创造美、浓缩时代精神,从平淡的生活中撷取生活的真谛,从跳动的时代脉搏中展现时代的风貌,奏出时代的主旋律、最强音。
散文的灵魂是情感,是真情实感。言不由衷的文字不会有感染力和生命力。虚伪的人写不出好散文,寡情的人也写不出好散文。真情的流露,即便清幽微弱,也会插上隐形的翅膀,飞向四面八方,获得知音和共鸣。
情不真则文伪,情不深则文平,情不酣则文滞,情低俗则文无高格。文采可以使情致传神,却无法使无情变有情。归根结底,情是“冲”出来的,“溢”出来的,凡是这种地方,就可能出现生花妙笔,就能把一个作者的行文水平推向淋漓尽致,有如血液,直达指尖的末梢,舒收自如。相反,为文而造情,读来则不是滋味,甚至有一种无可奈何的窘态。纵是高手,也很难藏假或勉强为文的。
用自己的语言只有自己才能写得出来的东西,往往能于浅显处见真情、寓深意。有人说:“写作是卖血的劳作”,那么,“卖”的只能是自己的血,身外的一切只有吸收消化为自己脉管的“血”之后,才能“卖”得出价钱。
2012年6月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