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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故去的地质队同事们

来源:作者:章治萍(青海)时间:2012-10-25热度:0

  

   具体不如为何,我所在的青海煤田物测队有个“101”的代号。自1973年时任分队长的父亲带我走进它,至今,我一直在它里面学习、生活、工作、待岗。这么多年下来,算来已经有我熟识的好几位同事故去了。每每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们,就想为他们写点什么,或一丝怀念,或一缕感慨,或以一首小诗祭奠他们逝去的灵魂,或以一篇小文诠释我们活着的人面对生与死的态度。有这样的想法已经好几年了,但总是不肯轻易下笔,生怕那些故去的同事们离开得更远更远。
  问题是总要面对他们。面对那些老去的岁月,当你在深沉中静静地回忆,你会发现许多往事就好像发生在昨天,虽然平淡无奇,但真切中的那种隽永却是弥足珍贵的,是值得记录下来的——

            刘军:一位知心朋友

  在“101”,刘军是自学成才的典型代表。1979年,他没有上高中,而是选择了工作。在我印象中,他虽然与我同级,但比我大一岁,那年应该刚好到了可以工作的年龄了,我和玩伴们一时都非常的羡慕他。
  随着国情的变化,不几年,地质队员的优越感荡然无存,没有文凭更成了他“事业发达”的瓶颈。于是,他在工余时间里奋发自学,先后拿到了大专、本科文凭,职位也从野外分队队员,上升为分队电测组组长。上世纪末,我与他同在队属铁合金厂上班,我在财务科做记帐会计兼统计员,他先是做生产科科长,后来做上了主管生产的副厂长,事业上逐步走向了“发达”。在个人婚姻问题上,他也一改原先比较困难的局面,娶到了妻子,并有了孩子。
  1994年我从大特区回到青海,在上级机关工作的父亲告诉我说刘军到海东某乡挂职锻炼去了,红花还是我父亲给他佩带上的,我听后说好啊,一二年后回来说不准能做我们队的领导了,心里真的好是为他高兴。但不幸的是,1997年在我打工的无锡,来看望我的两位铁合金厂的同事猛地告诉了我关于刘军的噩讯:在某个夜里他从乡上坐车回西宁,出了车祸,他不幸遇难。
  上中学时,刘军是我在“101”大院内的一帮非常要好的球友之一,什么蓝球、足球,都玩。在铁合金厂,因我时常随出纳回二十几公里开外的队部取钱什么的,他便时常吃掉我带的午餐,自然,在夜宿厂子里的那些日子,我俩也没少一起酒醉,甚至有一次酒后因什么事情闹得我俩好几天没有说话。记得最牢的是有一次我住在他与妻子离婚后的家中,那夜,他睡床上,我睡沙发,聊了大半夜,都是知心的话儿。我说的最多的,自然是牧诗之苦,是牧诗之后被迫失去的许多东西。而他,说得最多的自然是他自学成才的艰难和家庭破碎的苦恼……
  想想,自那次以后,至今再也没有那样心贴心地与谁聊过。

          刘根南:一位科长叔叔

  这是一位既严厉又慈爱的叔伯辈的同事,我在铁合金厂工作时的顶头上司——财务科科长。
  刘叔曾是我父亲的手下,我父亲调出地质队后,他调到队财务科做会计。有一次,被队上派到矿院进修的我回西宁时坐的是卧铺,回来报销时他硬是不给报,说按规定我是只能坐硬坐的。我做他手下的那近两年间,经常发生我和出纳记得帐与他记得总帐对不上,我和出纳很难找到出错的地方,而他往往不一会儿就能找到。在工作上,时常能够领教到他严苛的态度,而在生活上,又往往能够获得他的关爱。在铁合金厂工作的后期,我成家了,他便时常有事无事地让我下西宁,而把在厂里值班的事揽给自己。在他身边工作的近两年间,我亲眼看到他多次拒绝给领导报销不合规定的帐,这与之前他“卡”我的事联系到一起,我真是打心眼里敬佩他啊!
  2004年我回西宁时特意走访了退休在家带孙子的刘叔,那时看上去他身体硬朗的很,怎么也不会想到三年后再回西宁时,他大儿子亲口告诉我因脑溢血刘叔走了,走得很匆忙。
  我想,刘叔走得也一定很踏实,因为他是一位踏实工作的人……

          二兵:一位邻家阿弟

  严格地讲,他家并非是我家的邻居,中间还隔了一家。
  我们家在“101”住得时候,住过两个地方,时间最长的是在平房里。一排平房大约能住七、八家,我家和二兵家就住在同一排平房里,与他“熟”是因为他哥是我的同学,是大院里最铁的小伙伴。
  那时小孩时兴玩玻璃球、纸元宝,我玩不过同样大我一岁的他哥,便时常通过小我一岁的他把输掉的再赢回来。他哥知道了会说:“你咋骗我弟呢?”我会回道:“那你就不是骗我了?”弄得他兄弟俩哑口无言。二兵全家是东北人,说一口东北话,与他们处得时间长了,致使我现在说话总是带有那么一些东北味呢。
  有一次还在上初中时,我因“眼热”人家而拿了母亲五元钱买了鞭炮和小人书,母亲让二舅追上我捆了回家,将我的衣服扒得只剩短裤叉后赶出家门。我蹲在家门口,大院里的小孩们围上来看,弄得我灰头土脸,好想钻进地下去啊。是下班后回来的二兵他妈把我带进了他家,拿出他兄弟俩的衣服让我穿上,并忙乎一阵子让我吃饱后跑到我家跟我母亲“开导”了半宿……
  后来,二兵他哥到东北上中专去了,学完工作后进得也是一家东北的地质队,而二兵成了我同队的同事。但他不走运,他结婚不久后,地质队便全线走下坡路,许多人下岗了,他和我都是这许多下岗人员中的一位。他妻子为他生了儿子,但不久也下岗了,日子开始过得紧张起来。他曾与人合搞过水果小生意什么的,在我感觉中虽然困难,但应该是可以过得去的。不曾想,因我至今不太清楚的原因,二兵竟弑妻后自杀了。当我听说时,我真的缄默了很长时间,为其短短的一生,为其留下来的年幼的儿子,为其因他而不久便跟随而故的他的父亲——我另一位叔伯辈的同事:王叔。
  自然,我的缄默,更多的是因世事的无常,而生命的价值却恰恰深蕴在这无常之中。

          无名氏:一位疯癫的清扫工

  他死的时候,我还在上中学。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中期,“101”每天第一个起来工作的大凡就是他了,一位时疯时癫的清扫工。我不清楚他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只清楚地记得每当我上学时,总会看到他在清扫大院,不管是严冬还是盛夏,他老是身穿野外用大衣,脚穿野外用大皮靴,一年又一年,我想他绝对没有洗漱过自己,更没有换洗过他的衣服。走过他身旁,自然会嗅到一股浓浓的恶臭味。
  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疯癫的,反正我只知道他曾经是一位正常的地质队员,一位曾经高高大大的帅气的小伙子。大人们都让我们小孩子离他远点,有时,他会发疯地追打小孩,但不知为什么又总是追不着小孩。那时他便会坐在地上生气地哭(不论地上有雪还是有雨水),鼻涕流得满身都是。还有一次印象深刻的事,我看到过他曾经在楼墙上的大字报面前发呆发痴,大字报被风吹掉了,他就赶紧拿起大扫筢把它们扫进垃圾桶。
  他死的时候恰好我们放学,看到大人们将他抬上他的床时,有人从那床上发现了一大叠钞票,那是他几乎没有动用过的好多个年头的工资。在一角,还有许多如期发给他的崭新的工作服、皮靴……
  我成家之初,婚房在“101”,就在这位时疯时癫的清扫工住过的楼里(那小楼曾经是地质队的办公楼,当年我家从江南迁居西宁时最初也是住在那楼里),有时还真是想到他,想听地质大院里的老人好好地说说他的故事。

  人,难免一死,伟大之死固然伟大,值得大书特书,大颂特颂,但平凡之死就不值得我们活着的人怀念吗?在我看来,许多凡夫俗子,才是人类发展进程中真正的主力军啊——只要他们是踏实地活过的,我想他们就不会后悔来到世界这一遭,并以此为整个人类的荣光。这样想着,就觉得我在这里讲述的这几位故去的普普通通的地质队的同事,是多么的可爱可敬啊。

                                                2009年清明前夕

  后记:刚看完黄老的电影《生死罗布泊》,感慨颇多!想起自己多梦季节时刚(在上煤校,即将进入地质队工作)曾写过一个影视剧本,名字叫《无垠》,自然是地质题材类作品,男主角是以我父亲为原型的。这剧本写在医院16开大小的检验单的背面,写时底下衬着打完小方格的纸,每页能写600多字呢。记得它曾寄给常江老师讨教过,常老师见我写作条件如此艰苦,回信时夹寄了好几本方格稿纸呢。我按常老师的意见修改了一下剧本,投给省电视台影视部,一位在那实习的青海师专的女生竟然向台领导推荐拍摄,并给我写了好几页的信,后来这位女生成为了作家。这剧本是手写的,没有电子版,就不贴到网上了。现贴上来的这篇拙文一直没有校改过。好像也不想校改了。谨以此文拂慰自己感慨不已的心情!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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