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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

来源:作者:胡新中时间:2012-10-15热度:0

                                                  师傅
  “师傅”——说是师傅,其实我们在一起工作相处不到两个月,那时是在神农架矿区,他五月下旬来,我七月中旬走,到了另外一个矿区。和师傅在一起工作的时间虽然短,但其行为风格耳闻目染犹如烙印依然清新在目,历久弥新。
   师傅贺姓,籍贯广西,具有南方人别具一格的体貌特征,六十年代地质学校毕业从事地质调查工作。老人话语不多,广西口音锻造的普通话,就像南橘北枳的南音北配,多少都显牵强,有时候,工作己见独特,语锋尖锐,言词铿锵,能从辩论双方的话语硝烟中辨别出金属掷地有声的南音。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古来稀的年月,不知后世几何,但脾性仍然死不悔改!对于“师傅”的解释,《现代汉语词典》解释有二:其一,指工、商、戏剧等行业中传授技艺的人。其二,是对有技艺人的尊称(前者的引申)。我们这位师傅,他的含义要比现代汉语的解释宽广。概括师傅,应该说三十年河东文功武卫风雨一路,四十年河西摸爬滚打原来如此!
   在神农架工区,分山上和山下。山下是项目部,河边一栋楼,几间办公室,然后是宿舍和仓库——地质队临时租来的。山上是矿区,云雾缭绕山峰,帐篷炊烟驻地。师傅本已退休,请师傅来是让他坐镇指导工作,绘制蓝图。师傅行头,头发霜染、胡子银白,脸纹沟壑纵横,一身洗褪色的蓝色涤卡中山装。这身行头不论是在人头攒动的市井还是在人烟稀少的山区都显褪色年画的去意,记忆里时代特征的浓郁,何况还是高级知识分子!师傅论年龄,父辈高居。依工作经验,几十年风雨兼程,是完完整整一本地质学科说明书,其页码清晰可见。初来矿区,山下安顿了,师傅很兴致,周遭逡巡了一遍,四围是古老沉默的山,山边有条激情欢畅的河,河边有几个悠闲欣赏的画中人。
   矿区在山上,山下望不到。短暂的休整后还是要回到云烟缭绕的山上。我们上山师傅也要去,说不实地了解就没法写报告。不行啊,山高路远沟深,年轻人都够呛,何况老年人。大家不同意。师傅没上去过,当然不知道:此去山上驻地,要手脚并用克服一千多米的高差,途径陡坡、深沟、陡砍、水沟、原始深林等地貌,“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莫不过如此!还有更要命的是山上的“旱蚂蝗”,一不小心,它就和你亲密接触,脚上腿上甚至身上血糊糊一片,让你一段时间心有余悸不能忘记它们的存在。从山下爬到到山上驻地,正常时间一般三个半小时,慢一点的得四个小时,也就是说,山下早起吃罢早餐开始爬山,到山上驻地正好赶上吃中饭,这是正常情况。若碰上下雨,那就得霸王硬上弓,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因为你站在山腰或者猫在岩洞听着簌簌的雨声看着山下积木般的房子,心情无常——下去还得上来,与其下去还不如接着上,不能浪费半途的青春!师傅坚持,并且他也做好了准备,随身物品和衣服装作两个塑料桶,一根木棍做扁担,准备征程。同事们看师傅的架势有点“大风起兮云飞扬”味道。有山下管后勤的揶揄师傅,说一把老骨头,山上的野兽正等着下饭呢!
   上路了,师傅没去过,让我们前边带路。山里的早晨很安静,石头砌墙的房顶上有几缕炊烟,袅袅婷婷;河面上横批着一层羞涩的白纱,剪不断理还乱;山坡上云雾深处传来一两声鸡叫,间或还有狗吠附和,大自然又是新的一天。东方红,太阳升。太阳此时不会出来,在雾蒙蒙天空的纱帐里,他还没有离开东山的温床。一截石子路的乡道过后再转过一个小猪哼哼的猪圈就开始爬坡,这个坡呀,说陡吧,也不过二三十度,说长吧,一眼能望到山顶。只不过上得我们脚发酸、腰发软、腿抽筋,从海拔八百多米爬到海拔一千六百米,真是一次历练的修行。初来神农架,好多人都是新鲜好奇,真正要去工区了,第一道考题就来了,刚开始还新鲜,爬到一半就开始偃旗息鼓-------曾经有个下来体验生活的,这个坡爬了不到一半就不走了,说肚子痛,其痛苦状真可谓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可言表。人命关天,那就山下伺候去吧!——哎,地质行当这工作,说起来是科研挺光鲜,做起来如锄大地太累。怪不得九十年代地质行业大萧条!爬到此山顶,是故事的一个插曲,旅途的一个驿站,离结尾还有一些篇幅。师傅呢?说是要途中照顾师傅,结果把师傅给弄丢了!返程去找,转过一个山嘴,居高临下,老人家担着两只桶慢慢悠悠居然上来了。“人老啰,赶不上当年了。”师傅停下来休息,上衣敞开,汗水从筋爆的脖子上纵向驰骋越过胸腔起伏的肋骨汇入裤下暗流,裤子湿了一半,上衣就更不必说了。“年轻人力气去了有来的!”师傅说想当年这样的山根本不在话下,那是六七十年代。是啊,火红的岁月,精神向往的年代,他们都有地质人玉石般质地透明坚硬向上的品质。
   在驻地帐篷,一位工程师很熟悉师傅,说师傅是全能冠军。上学工作之前 ,师傅靠种地打豆腐卖豆腐为生。工作后,在那个物质匮乏,经济拮据的年代,师傅靠自己的双手挣出了自己的一份家业,活出了那个时代做人的一份荣耀。靠自己的手师傅给自己裁剪并制作中山装,靠自己的手打造了流行一时的一套家具--------文攻武卫的那一段是时光,师傅在简陋的作坊造出来颇具杀伤力的手榴弹,听别人说还真撂倒了人,悲剧就从那时开始了——因为撂倒的是自己人。大浪淘沙,历史就是一条河,我们不过是河边一粒粒微不足道的细沙,在阳光的照射下,偶尔闪闪光,师傅就是这闪光的一粒。
    师傅第一次带我们做事就来了个下马威。矿区要测溪水流量,一行四人带上工具背上水泥到工地施工,同事张拿工具在岩石上刻槽。师傅看了,说你这样做今天一天都做不完,他夺下同事工具,马步蹲档,画好线,就开始干了。还真不一样,七十多岁的人了,钢钎着点准确,锤击有力,石块纷纷下落。就这一手,要练多长时间!现在的事,都要求短平快见效益,但真正的功夫又有多少呢!
一个多月的时光在太阳的东起西落间照映师傅穿梭脚步来回而去。一顿小酒结束了我和师傅的山上情缘。我要另谋他山,师傅这面镜子我也随身带走了。
    回城后,听说师傅受雇于私人矿山老板,难得一见,很遗憾。但没过多久,师傅回来了,还是老样子。我去看他问怎么又杀回来了。他说再也不出去了,养老静心!原来老板让他做一些只修改数据的报告,说业内好多都是这样做的。他说这与假的无异,一根筋就是不干,只好打道回府了。
    浮躁的年月浑浊的水,这年头,好人难做!师傅,愿您平安长寿!
                                        
                                                                             2012年10月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