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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瑷珲

来源:作者:龙回仁时间:2012-08-26热度:0


  和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我第一次遭遇瑷珲,是在中学的历史课本里。和一个“1858”的历史年代有关,和一个叫《瑷珲条约》的耻辱性文本有关。
  其实那时我对于瑷珲的遭遇,记忆并非多么深刻或独特。因为整个中国近代史,这样的不平等条约签得实在太多,多得让我们有些张冠李戴,甚至麻木不仁了。
  而这一次,2009年7月的最后一天,当我置身于瑷珲的土地上,置身于瑷珲历史陈列馆内,对于瑷珲的印象,便永难抹去了。
  瑷珲,是一个能让所有炎黄子孙热血喷发、群情悲奋的地方,是一个能让每一个中国人深刻思考有关历史、民族、和平与发展的地方。

                            一个经典的名字

  在现行官方的文件中,我们找不到“瑷珲”这个地名或行政机构了。早在1956年,经国务院改名为“爱辉”了。可是我觉得,“瑷珲”这一名词的经典意义,是无法抹杀,也是无可替代的。一种说法是,“瑷珲”是满语“母貂”的意思,明末清初,瑷珲一带曾以产貂闻名。另一个说法是,瑷珲的名字源于附近的瑷珲河。据瑷珲历史陈列馆的文字介绍,瑷珲又有“艾辉”、“爱乎”、“艾虎”、“艾浒”等多种称谓,都是达斡尔语音译,是汉语“可畏”的意思。“瑷珲”,更作为一个耻辱的象征,从每个中国人的初中年龄开始,便深植在心中。
  一个瑷珲,两座城池。瑷珲旧城建于明朝永乐年间,地处黑龙江东岸,史称江东瑷珲。到了清朝,瑷珲成为第一任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的驻地。因地处江东,所谓“隔河千里”,与内地来往颇为不便,1685年,清政府便在旧瑷珲下游12公里处的黑龙江西岸重筑城池,将军衙门也迁移到此。相对于江东瑷珲,就把新筑的城池叫做江西瑷珲,也叫黑龙江城,或瑷珲新城。《盛京通志》记载,瑷珲新城“内城植松木为墙,中实以土,高一丈八尺,周围一千三十步,门四;西南北三面,植木为廓,南一门,西北各二门,东南临江,周围十里。”然而,城池再怎么高大结实,却抵挡不了侵略者的铁蹄与枪炮。
  《瑷珲条约》,就是1858年5月28日在瑷珲新城签订的。
  从瑷珲历史陈列馆中那一组《瑷珲条约》签订现场的人物蜡像看去,似乎没看出剑拨驽张、或杀气腾腾的景象,而且,那个条约原文,也不过区区五百字,凡三条。“咸丰八年四月十六日,黑龙江将军奕山,会同俄国东悉毕尔将军岳福,在瑷珲城议定和约三条”。这是条约中的一句话。可就在这五百字的后面,世世代代山水相连的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的6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正如恩格斯所说,俄国不费一枪一弹,“从中国夺取了一块大小等于法德两国面积的领土和一条同多瑙河一样长的河流”。
  从恩格斯的这个通晓而又不乏诗意的类比,我们不难看出,作为任何一个正义的地球人,都对这种掠夺和被掠夺,充满了愤慨、不平、与惋惜。
  更让人无法预料的是,在所谓“和约”的背后,又隐藏了多少蹂躏、兵燹、与杀戮,而且,还为沙俄进一步掠夺中国的领土,开了一个罪恶的先例。

                            一段警世的历史

  历史的记录是需要载体的。瑷珲历史陈列馆,就是瑷珲那厚重历史的承载体。
  大约每一个来到瑷珲的人,都不会忽略这个陈列馆的。
  这个外形看上去有些怪异的建筑,其实是颇有讲究,充满创意的。
  比如陈列馆正门的那些一直向上延伸台阶,将馆舍一分为二,其寓意为“刀剑”割裂了国土。比如台阶东侧那面古铜色的《黑龙江——母亲河》大型浮雕墙,一块块维妙维肖的浮雕,构成了一幅黑龙江流域古代各民族生活的历史画卷。比如陈列馆西侧那悬挂着1858个铜铃的风铃墙,无时不在提醒世人,1858年签订的那个《瑷珲条约》,必须警钟长鸣。比如小广场上耸立的大型铜雕,那位母亲怀抱着死去的女儿痛不欲生,寓意祖国失去了土地,就如母亲失去了儿女。
  当我还在台阶上拾级而上的时候,心下在想,这样的陈列馆、纪念馆,在中国多了去了,别看它外表与众不同,里面的陈列,就有可能大同小异,如出一辙了。
  可是,当我们看完了那个“半景画”后,那种震撼,连同“海兰泡”三个字,在我们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利用现代化的“声、光、电”技术,“半景画”把“海兰泡惨案”再现得十分逼真。逼真得让每一个观后的中国人都血管喷张、怒从中来。
  “海兰泡惨案”国人知道得也许并不太多,但五千多条鲜活的中国人的生命,让黑龙江南岸的中国人,也包括黑龙江北岸的俄罗斯人,应该是世世代代,无法忘却得了的。
  现在的黑龙江省黑河市市区对岸,一个原来叫海兰泡的地方,是当时黑龙江上中游北岸的一个重镇,它最早的名字叫孟家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地名。可现在,在中国的地图上,在这个小圆点的边上,“海兰泡”三个字是加了括号的,加在了一个洋名字的后面,成了“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了。“布拉戈维申斯克”的意思为“报喜城”。而“海兰泡”的意思,一说为蒙古语“哈喇泊”的音转,意为“黑色的泡子”;一说是满语“榆树下之家”之意。
  好一个“报喜城”!他们在报喜,而我们在流泪。
  尽管回忆不免痛苦,但我还是愿意和大家一起重审一次那个“血与火”的惨案:1856年,沙俄武装强行在海兰泡设立哨所。1858年5月,《瑷珲条约》把黑龙江以北包括海兰泡在内的大片中国领土划入俄国版图,沙俄将海兰泡更名为“布拉戈维申斯克”,成为阿穆尔省首府。19世纪末,海兰泡城人口达3.8万人,大半为中国人,主要从事商业、手工业、蔬菜生产和出卖劳动力当苦工,经营的大中商号有五百余家。
  1900年7月16日,沙俄海兰泡当局出动大批军警和流氓,手持皮鞭、斧头和刺刀,闯进中国人的住宅、商店,把所有的男女老幼全部抓走,把所有的中国商店抢劫一空。他们强令被抓的中国人游水渡江,先是鞭打、斧砍、刀杀,进而开枪射击。中国人不是被推入进江中溺死,就是被砍杀,岸上的中国人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黑龙江水。从7月17日至21日,连续4次大屠杀,死者达五六千人,这就是有名的海兰泡大屠杀,即“海兰泡惨案”。
  除了“海兰泡惨案”半景画,馆内还有许多独创的手法,如“超写实雕塑场景”和“爱辉被毁”开放式场景,形式新颖,制作逼真,为国内之仅见。据资料介绍,该馆建成20多年来,共接待中外各界观众近200万人次,国际友人、侨胞万余人次,有近50个国家的外宾参观了陈列馆。自1992年黑河被国务院批准为沿边开放城市后,瑷珲历史陈列馆已成为黑河市最重要的旅游观光景点之一。
  看完全馆内容,脑子里就充满了这五个字:落后就要挨打。
  这是用整个中国近代史写出来的五个血泪文字!

                            一条不竭的河流

  从瑷珲历史陈列馆出来,我们便去参观了爱辉国土资源所。也许是出于对爱辉这片土地的特殊感情,大家对这个干净整洁的基层国土资源所,和几位质朴的基层国土员,表示出极大的兴趣和热情。纷纷在门口挂有“爱辉国土资源所”的门牌前留影,还和五位国土员合影留念。
  和我们一路同行的著名女作家毕淑敏,曾在西藏阿里地区当兵。她说,这几天听了国土部门同志的介绍,才悟出一个道理:我们当兵守卫的国土,就是为了交给咱们的国土局!
  这句看似玩笑的话,其实有着深刻的道理。保卫国土和管理国土,都是对国土的珍视与爱惜。尤其在爱辉这个特殊的地方,在这块失而复得的土地上,这样的感觉尤为深刻。
  这种感觉在杨晓光心中,又会是怎样的呢?作为黑河市国土资源局长,作为黑河市作协主席,作为诗人,他有不少回顾历史、歌颂故乡的诗作。而其中一首诗画配《七绝·中俄双子城》,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层楼广厦对江东,
                            碧影晴波展画屏。
                            更有奇观迷远客,
                            隔江两国乃一城。

  中国的黑河市与俄罗斯的布拉戈维申斯克市,两座城市隔黑龙江相望,被称为“中俄双子城”。隔江两国乃一城,这是多么独特的景象与奇观!在中国的许多城市,一江两岸,已成为一种模式与样板。而在这儿,一条黑龙江,却把一座城市分割成两个国家!
  其实,山水相连,唇齿相依,一条河流,怎能阻碍得了人类期盼和平的愿望!
  我们在江中的游船上,可以看到对岸的沙滩上,许多俄罗斯男男女女,许多俄罗斯儿童,在下午的阳光里,轻松惬意地躺在那儿享受着日光浴。江这边的黑河市沙滩上、江水里,也有很多市民在闲适地游玩、嬉戏。缓缓流淌的江水之上,两国的游轮以及汽垫船,在江风中来往穿梭。宽广而温暖的阳光,照耀着风格有些相近的两岸的建筑。眼前的这些和平景象,怎么也无法和“海兰泡惨案”联系起来。然而,惨案却以铁的事实,写入了人类历史。
  杨晓光指着河对面许多正在建设中的高楼说,那些房子,大多是我们中国人帮他们建的。据说,黑河市还开通了黑河到布拉戈维申斯克市一日游。建设连通两岸的大桥,也正在两国的商议之中。
  战争没有赢家,和平才能发展。落后就要挨打,先进也不要打人。因为先进与落后,只是相对面言;因为先进与落后的差别,永远都会存在。
  这条不竭的河流,本应该是流淌着无尽的福祉,连接着两岸的福音的。站在游船上我这么想着。
                 
  写完于2009-8-11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