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粉蓝底色，细碎的嫩白小花朵朵分明，仿若春日清浅的河面上飘着流动的落花。挺括的旗袍领，浅粉的云纹滚边，腰部微微收紧，最精致的是那几颗蝴蝶盘扣，栩栩如生地栖息在那些细碎的花朵上。这是一件碎花偏襟嫁衣，在衣柜里静静地躺了四十多年，母亲视若珍宝，却从不曾穿过。
　　小时候，母亲整理衣柜，我无意间看到那件衣服，喜爱极了，缠着母亲讨要。我出生在七十年代的农村，懂事之时，正是物质贫乏时期，平日所见衣物，多是黑灰的单色，极少见这么雅致的花布衣服，一见之下，自然心生喜爱。
　　母亲轻轻地从我的怀里拿过衣服，慢慢地捋平皱褶，温柔地抚摸着上面的蝴蝶盘扣，说：“这件衣服是你外婆给我做的嫁衣，我没舍得穿，一直放在衣柜里。结婚的时候，我穿的还是以前的旧衣服呢。”
　　“没想到，转眼都快十年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母亲的眼睛里有了水光。把衣服放回衣柜，母亲看我的目光依依不舍地追着那件嫁衣，恨不能把眼珠子也放进衣柜里，忍不住笑了，说：“这件衣服是大人穿的，现在给你，你也不能穿。”我着急地问：“那等我长大了，是不是就可以穿了？”母亲的眉眼全是慈爱的笑意，看着我点点头：“行，我给你留着，等你长大了，送给你做嫁衣。”
　　此后的几年，我常常惦记着母亲这件嫁衣，盼望着自己快点长大。每次看到存放嫁衣的衣柜，我也总是忍不住慢下脚步，盯着衣柜上那把泛着淡淡黄晕的铜锁，想着那件碎花偏襟嫁衣，心里流淌着满满的甜蜜喜悦和期盼。无数次，我想象着，外婆如何在昏黄的灯光里，亲手裁剪布料，一针一线精工细做着母亲的嫁衣。“慈母手中线，儿女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单是那些针脚细密而又工整的蝴蝶盘扣，就可以看出，这件嫁衣里蕴含着外婆那么深厚的爱意啊。
　　轻飘飘的旧时光，在不知不觉中就这么溜走了。随着时代的变迁，各种各样的花色布料，千奇百怪地裁剪样式层出不穷，母亲的嫁衣，逐渐走出了我成长年代的时尚。而我，也终于在这“乱花迷人眼”的姹紫嫣红中淡泊了对那件碎花偏襟嫁衣的偏爱和期盼。等我结婚的时候，嫁衣是一件大红的修身丝绒旗袍，华丽和大气远胜母亲那件珍藏的嫁衣。
　　那件碎花偏襟嫁衣，经历了几十个春夏秋冬，最终也没有派上用场，永远搁置在了母亲陪嫁的古旧衣柜里。我在似水流年里，每每想到母爱，眼前浮现的却是那清浅河流上嫩白的落花，一如母亲的嫁衣那样雅致。我终于明白，那份两辈母亲的爱，超越光阴，历久弥新，沉淀成了我心里永远的珍藏。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