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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时光

来源:作者:向新生时间:2012-04-17热度:0

    1975年夏,我终于告别高中毕业后在家待业一年的孤独、惆怅,与当年广东省地矿局723地质大队高中毕业子弟一起兴高采烈“上山下乡”走向了农村。“农村是个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毛主席的话在我的心里澎湃已久。当听说上山下乡队上还发被子、蚊帐的时候,我更是心甜如蜜。既有笼中小鸟脱离樊笼的喜悦,又有刚学飞就叼到肉的高兴。仿佛生活的阳光即将向我倾泻。
     我们一行十几人分到离广东省平远县城几公里远的示范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备战备荒时期一批听说成份不好的潮汕农民被安置在这里种疏菜,供应县城居民。我们得到了潮汕农民的热情欢迎。他们敲锣打鼓;早已把闲置的房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等我们到来。我们每个人心中都颇为自豪。以为自己是“知识青年”,他们对我们这些有“文化”的人自然要热情一点。“知青(知识青年)?”我心里暗暗一笑。实际上文革中那四年的初、高中我们是瞎混过来的。乡下的学校(许多地质队子弟随着父母找矿工作就地入读农村学校),老师发不出工资,常叫我们去当挑煤工赚脚力钱;种甘蔗、木薯卖钱给他们维持生计。哪学到什么知识。现在居然也能号称”知青”,心里暗暗高兴。我和李志芳分在林文进这一组。李志芳比我大一岁,我们下乡前就是邻居。因此,我叫她志芳姐。志芳姐一家以前从山东省招远县某地质队调到广东省地矿局723地质大队。她在东北生活多年。开心的时候像《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子荣对土匪那样“哈哈”大笑。有时笑得让我寒毛耸立。“原来北方姑娘是这样的!”知青们为了站住脚跟,个个战天斗地,干劲冲天,誓叫日月换新天。
     然而,路遥知马力。不足三个月,严酷的生活给予我们沉重打击!我们从未干过如此重活:每天挑水浇菜、施肥、担菜、锄地。超强的体力劳动,每天十几个钟头的农活,累得腰酸腿痛;风吹日晒,我们一个个变得黑头土脸,像个十足的“乡巴佬”。以前说知青上山下乡“晒黑了皮肤炼红了心”。这时我才明白那是自欺欺人!有一次,我和一位瘦小的潮汕农民拉满满一板车疏菜到城里蔬菜公司。翻山越岭时,我们咬牙切齿,用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拉到山顶。那时我真想哭。当时我只有十六岁。我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艰辛!我看到,社会原来就是这样,生存要靠卖死力气!我黯然看看那位农民,他面无表情,早已麻木。回来路上,他买了一个馒头,舍不得吃。小心翼翼用塑料袋装好。我问他,他说家里有三个小孩子,很久没给孩子买东西吃了,买个馒头回去给他们。我心中一阵酸楚。为什么这些农民任劳任怨,终年劳顿,还忍饥挨饿?难道这就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我开始怀疑现实,觉得再不能听信说教。毕竟适者生存!有一段时间,开展“农业学大寨”活动,规定每人每天劳动后一星期内还要完成一千斤的草皮任务(把草皮烧了做肥料)。这个规定大家都觉得是头脑发热做出的。当时“学大寨”成了不顾现实的一窝蜂运动。附近都是田地,哪有多少草长。没办法,大家傍晚一收工,立即就去铲草皮。附近田边、路上的一点点草皮被铲完了,只好到远远的地方去铲。一连几天,大家累得精疲力竭。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到宿舍。眼看最后两天,草皮都被铲完,不能完成任务,我想再不能傻冒了!干脆在土箕下面装上一些石头蒙上草皮,趁着晚上夜黑称重,混过了验收。现实,让我第一次学会了应对“强大”空洞的政治。
     繁重的体力劳动,又吃不饱是我们知青面临的更严峻的问题!大家都在长身体阶段,一餐只有三两米,吃的又是没有多少油水的青菜。时间一长,个个脸黄肌瘦。每天收工的时候,大家如饿鬼扑食冲向食堂。我们非常羡慕邻近示范农场的一批相识子弟。他们下乡是当带工资的农场职工。每月还有二十多元的工资。吃的比我们好多了。有一次,天下雨不用出工。我们几个男的饥饿难耐,大家相约过去看看能否蹭饭吃。一到那,看见他们一个个红光满面,正开心吹着口琴:“北风,那个吹哎!------”,我们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仿佛看见“黄世仁”在那张牙舞爪。真是饱人不知饿人饥,同人不同命!为了改善生活,我们想尽办法,开始养猪;我还利用经常送疏菜到县政府招待所食堂认识师傅的机会,私下悄悄向他们买2元一斤的猪油渣加餐。曾经有位内地知青,春节有家难回,孤身一人,用一副对联:“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横联是无字的“        ”迎接新年。我们过的也正是这种“缺一(衣)少十(食)”的生活。
     艰苦的环境,看不到前途的平乏生活,使知青们情绪开始波动。大家开始对上山下乡运动产生厌倦。又听说社会上某某科长、领导的小孩招工、参军、上大学了,大家更是心不平静。有的人开始吊儿郎当,学广州知青留长发(当时许多人没到过大城市。广州在我们心中是非常令人向往的),穿紧身裤,哼香港粤曲“半斤八两,半斤八两------”、“好一朵迎春花呀,人人都爱它-----”;有的开始羡慕那些逃港的人。听说那些在韶关扒运港物资列车逃到香港的人在香港都混得不错;有的开始看书,平抑精神上的空虚或试图改变命运。小铁是比我大三岁的农友,他长得瘦削,爱好文学,崇拜鲁迅;常学着鲁迅的表情,睥睨一切;写点小诗。我以前一直喜欢看小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创作、出版的小说我几乎都或买过或读过。《红岩》、《红旗谱》、《三家巷》、《苦斗》、《林海雪原》、《暴风骤雨》、《平原游击队》、《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家》、《春》、《秋》、《烈火金刚》、《艳阳天》、《金光大道》、《山乡风云录》、高尔基的《童年》和《我的大学》及《人间》以及知青小说《万紫千红》、《剑河浪》等。其中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给我印象最深。保尔-柯察金的一段话:“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一直鼓舞着我奋勇前行。我和小铁因爱好相同而成了好友。小铁最自豪的是读高中时成绩不错,与我们一起下乡的一位姑娘就曾经暗恋他。但他看中的是另一位一起下乡外号“教授”的姑娘。他说,他们惺惺相惜,常常上学时结伴而行,放学时,心照不宣,相约而归,引得别人嫉妒万分。每每谈起往事,他总是抑制不住兴奋。小铁给自己起笔名“浩飞”,给我起笔名“宏飞”。意为“立下宏愿,腾飞于浩瀚宇宙”。他经常给我吟诵“男儿立志出乡关,业不成名誓不还。埋骨岂需桑梓地?人生处处有青山!”颇有仁人志士欲干一番事业气概。我们互相勉励,意气风发!当时文化生活极为单调,一年看不到一部新电影。我们把大部分业余时间用在看鲁迅文集及《唐诗三百首》、《宋词选》、《王安石诗文选注》、《三国演义》、《诸葛亮文集》、《<论语>批注》以及当时出版的青年自学丛书等上面,并开始写日记练笔。我们还常常夜晚到县图书馆看书。有的书喜欢又买不起,干脆就整本抄下来。我记得我抄过《李白研究》、《诸葛亮文集》等。我们只要有空余时间,大部分都泡在图书馆、新华书店里。在那里,我们度过了一生中最艰苦而又难忘的时光!
       1975年底,邓小平重新受到重用,国家重现生机。一个在全国各行各业整顿“软、懒、散”班子,加强国民经济发展的运动如火如荼展开。教育界开始治理整顿,重视人才,上大学还要进行比较严格的文化考试,有特殊才能的人可以破格录用。有一位父亲是右派教授,身体有病没读过大学叫曹薇的女青年,一直刻苦钻研学习某专业知识,在这枯木逢春的时候以优异的成绩被破格录取。她从此改变了命运。我终于看到了生命的希望!
 2012年4月10日于广州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