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前几天回娘家，串了好几个门，也没找到娘！外婆去世已有一段时日，妈妈却始终无法从悲痛中恢复过来，每每想起，总是不自觉地湿了眼眶。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人生最大的无奈和遗憾。 风不止，是树的无奈；而亲不在则是孝子的无奈！ 
　　外婆娘家姓王，她有一个在今天的８０后，９０后看来，土的不能再土的名字—玉红。这个从旧时代走过来的传统女子，一生命运坎坷，经历过许多的磨难，身体状况也一直不是很好，是那种娇娇弱弱的小姐身子，偏生没有小姐的运气。
　　十六七那年，有人上门提亲，对方是个已有一个幼子的男人，前妻亡故，要纳外婆做续弦。外婆自然是不同意，一个黄花大闺女，进门就给人家当娘，无论从那方面讲，外婆都难以接受。何况那时外婆年龄尚小，家人也没怎么强迫。但是，事情隔了两年之后，这家人家重新上门提亲，外婆还是不同意，只是，这一次，外婆的父亲态度坚决、强硬。扬言，外婆若不答应，以后她的事情就再也不管了。外婆吓的心惊不已，无奈之下答应下嫁。
　　这样的事情，在今天看来似乎不可理喻，但是，外婆是个旧时代出来的小脚女子，那个时候，父命是天，是不容许忤逆的。
　　是的，外婆是小脚，可能生活在现在的人，很难见到脚被裹成尖尖的三角粽子的脚是什么样子。外婆的脚很小，但是脚背高高拱起，那是裹脚造成的，五根脚趾只有大脚趾露在外面，其余的四根全被窝在脚底，自然，脚骨肯定是断了的，这样畸形的脚，买鞋子很难有合适的，大多是鞋子的前沿宽度不够，所以，外婆的鞋子大多是自己做的。
　　二十岁那年，外婆生了大姨。那个时候不计划生育，也不时兴避孕，反正，有了就等着生好了。女子几乎是生育的机器，外婆一生育有两男三女，还不包括因为不小心流掉的，或者是幼时生病夭折的。妈妈和大姨隔了近８岁，在妈妈之前有一个小男孩，快两岁的时候，生病没医治夭折了。后来有了妈妈，妈妈在两岁的时候也得了那种病，邻居劝她拿点药给妈妈吃，说外婆原来那个男孩长的那么好了，病了没治任其死了，这个丫头再不管，一样的结果多可惜。于是，外婆去抓药给妈妈治好了病。其实，那是一种吃点药就能治好的病，只是，外婆的无知葬送了一个男孩的生命。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妈妈的存在，本来就是上天对生活坎坷的外婆的恩赐，外婆的晚年几乎全靠几个女儿给予生活上和金钱上的照顾。
　　外公前妻留下的男孩，长大之后，找的媳妇是个天不怕，恶毒的很。外婆是能忍则忍，不能忍了便任由其欺负。那是个人高马大的女子，外婆长的很小巧。打起架，她总是把外婆脑后的发髻一把抓起，就像老鹰叼小鸡一样。后来，两个舅舅慢慢长大，再打架，就会一起上，大舅妈见不再占便宜，慢慢地就很少动手了，但是，时不时的谩骂总是有的。
　　有时候，人是不能说大话的，曾经扬言，外婆死了，不给外婆提浆水壶的大舅妈，在外婆去世之前的好几年就生病死了，用她的实际行动践行了她的言语。也许，她从来不曾想到自己会比外婆先死，如果知道，大概不会口出狂言吧。
　　外婆的身体一直很弱，年轻的时候就很娇气，感冒发烧肠胃不好是家常便饭。去年的冬天，外婆感冒咳嗽，在乡下打针好久也不见好，于是到县医院检查，肺部已有阴影，打了好久的吊瓶，还是留下了喘气困难的后遗症。在妈妈的尽心调养下，外婆好了很多。在外婆生日的前几天，她坚持要回家庆生。她是十二月的生日，乡下的条件自然是不比县城，至少没有暖气，取暖靠的是煤。
　　因为身体一直不是很健康，妈妈和三姨不再把外婆接到家里照顾。毕竟她是有几个儿子的人，靠女儿赡养，总会惹人笑谈。
　　十月一放假的时候，老公拿回几瓶油炒香椿，知道外婆喜欢吃，于是，就买了一些吃的，还把丫头的梨汁拿了两瓶，和妈妈一起去看望外婆，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她。外婆躺在床上，喘气都很困难，我想“苟延残喘”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不过，精神还好，让她喝了几口梨汁，她说很有滋味，很好喝。我还跟她说，等过一段时间再来看她，她要喜欢喝，还给她买。只是没想到，无论我买多少梨汁，外婆都没有机会喝了。
　　妈妈几乎隔几天就跑一次外婆家，给她送一些吃的。在儿女成群，已经不需要妈妈照看的时候，外婆成了妈妈最大的牵挂，有好吃的，好喝的，总会给外婆送点去。爸爸炖肉煮鸡的时候，妈妈总是嘱咐爸爸炖烂点，因为外婆的牙齿已经掉光了，只能吃稀烂的东西。有时候，回娘家，做了好吃的，也常听见爸爸调侃妈妈：“给你娘送点去吧”。妈妈会点头，偶尔也会说，昨天刚送过了，隔天再去吧。
　　不知道没了牵挂的妈妈，会不会有一段时间的失落。满目烟尘中，外婆驾着她的枣红马西游，众多的孝子贤孙哭成一片。永别了，外婆！
　　我的小脚外婆，姓王名玉红，卒于二００九年阴历九月十八日上午，享年八十九岁。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