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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伴孤树

来源:作者:华玉红时间:2012-02-20热度:0

   小镇的春色,隐于寒气尚未褪尽的那颗杨树的树梢上,隔了灰褐的外衣,依然可见那零星的绿意正悄无声息地落于枝端,好似谁在绘画时不小心溅落的绿色颜料。仿佛遇见久违的故人,人们的心情也从暗哑了一个冬季中复苏,开着编织起桃红柳绿的梦。

    华老爷子的日子,过了冬,也于这新绿清淡的春里又开始冒出新的生机。

    老爷子今年八十有二,自八十岁那年大病过后,每年的冬季末稍,老爷子定要反复念上几遍:今年怕是不行了,捱不过去了。初念的前几年,常惹得女儿们心神不宁,暗中落泪。而后念着念着,老爷子的精神越来越好,每年越冬的最后一张台历落下,老爷子的春又复始。那时的他,满眼带着欣喜与期盼,二十四个节气,就捂在他的心中呢,他的精气神儿也随立春到冬至而变化,刚打春,他的眼神便飘往窗外,落在门前那棵与他差不多般年纪的杨树上,一棵树,独自生长着,歪歪斜斜,孤独且随意的长着。他说春天,要到树上找。看得高兴时,对着那棵树,嘴里还会哼唱几句,上至戏文,下到“时兴”歌曲。

    所谓他的“时兴歌曲”,都是孩子们嗤之以鼻,不屑一听的过时歌曲,华老爷子没念几年学堂,记性却甚好,那些歌词只需听过,便牢牢记住了。你见他脑袋浑圆,脖子修长,仪表装扮一丝不苟,摇一摇,晃一晃,饱满的天庭挤出颤颤悠悠的声,抑扬顿挫,颇为自在。   

    其实华老爷子做党委书记那会,可真真是严肃地很,家规颇大,饭时无响声拨动,所谓“7不言,8不语”,夜不许自外逗留,更不得留宿她人。他若在家,别提唱了,就连小声哼哼也常惹得他一记“华氏生姜拐”,捂着火辣的脑门,噤了声躲进房内,谁也再不敢冒出半个音节来。家中也不乏胆大者,只是但凡敢大声唱几句的,肯定是他最偏爱的“六丫头”,他若是举起手来,六丫头冲他伸伸舌尖,手还没落下,人一溜烟早跑远了。

    光阴麻利得很,点头伸腰的功夫,老爷子的女儿们一个个都嫁了,生了娃。那些娃儿,从怯生生地跑来叫外公,到大大咧咧地跑来替他捶后背,也一个个都成半大的人了。老爷子从前的光鲜亮丽不知何时起消然隐去,家中的气氛却越发温馨起来,他不再似从前那般板着脸,那些皱纹一个比一个叠得好看,笑起来,跟朵金菊似的。家中不再频频有人来访,商议公共事务,清静了许多。退了休的老爷子除了喜文弄墨、看书读报外,谁也不曾想,他竟爱上了他一直话为“搅人头疼”的唱歌。倘若老伴还在人世,定会隐着笑推一推,拍一拍他的后背,嗔骂上两声“老头子唉”,只可惜老伴早早地去了,舍他一人留下,细细听来,这歌声虽表面看似热闹,内里却透出更多的寂寞与孤独来。

    他自独唱来,却从无人细听,只当他众多消遣的一个爱好罢了。女儿们也都各尽孝心,有捎好吃的,有给买衣服的。只是都有工作和家庭要照顾,无法留于家中陪老爷子天南地北地聊天,想那时老太婆在世时,一早上醒来,两人就能在床上嘀嘀咕咕地拉起家常来。倘若看个戏曲,老太婆不识字,老爷子就成了专职的讲解员,即便讲错了,老太婆也当是正确的听得津津有味。如今,一大早醒来,除了打开电视或对着漆黑的窗外暗自失神外,那些属于他人生中的热闹与繁华,已自这白昼黑夜中节节退去,就好像浓墨重彩的一幅画,收笔时,反到越发轻淡,意犹未尽。

    直至一年春节后,六丫头因全家定居于武汉,所以陪了老爷子寥寥几日后便匆匆起程。临行前,与老爷子话别,说了再见后,在转身的瞬间,老爷子盘坐于床前,紧闭双目,挥挥手,不说再见,居然唱起歌来,这次在场的女儿们是听得分分清清,百感交集。老爷子唱的居然是一首陈红的《常回家看看》,这一字一腔地居然唱得不差分毫,六丫头不敢回头,那些词仿佛砸在心尖上,心里涌着一波一波的酸涩,她知道这一回头,她与这位曾经像棵大树般撑着整个家的老爷子定会失声痛哭,她举步维艰,只奈何她的生活已落在武汉,尽管老爷子是她心中永远挥不去,舍不下的一个牵挂,可她仍然必须踏向远方。 回头再望一眼,老爷子还有那棵兀自生长的杨树相依相伴,远远地在身后,落成了一幅孤寂的画。

    日子琐碎如蚕食,每个人都在逐渐迈向老年,终有一天,我们也会时常哼起这支《常回家看看》,陪伴我们的也只剩下一棵树或者一片空渺的天空。也会掬一捧漆漆的夜色来洗净昨日的繁华,听着儿女们在远方传来自已早已够不着的热闹与幸福,也会如老爷子的声音中一样含着哽咽,夹着不舍、牵挂、更有苦涩的滋味,令听的人内心五味杂陈。 

    六丫头回到武汉后,她的梦里梦外一直萦绕着老爷子的这支歌,歌声嘶哑苍老,透着深深的寂寞,仿佛穿透千里之外,一声一声扯拉她的心,于是,买票,坐车,她决定常回家看看。。。。。。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