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层层薄雾,越过青青山林。顺国道、转公路、折小径,便到白云山下的小村——天桥沟。
已近深冬,群山寂寂、众木栖栖。朦胧烟树中的老屋,炊烟袅袅。摔进泥土里的灰云,略显僵硬。挣土而出的菠菜、香菜,虽叶薄霜厚,但嫩嫩绿绿、油油田田。
外公家的这座老屋位于小村的中间,为上世纪八十年代所建,土木结构,约与我同岁。盖房时外公伐梁、母亲背橼、舅舅和泥、亲戚脱坯、打夯拉土、烧砖买瓦、人抬肩扛、牛拉人推……历时半年,终于盖成了那座老屋,混砖到顶、栗木窗门、毛纸糊窗、报纸贴顶,如今看来的破陋,但那时已近豪华。十来口人,在那三间屋里,虽然温饱欠佳,但其乐融融。院内的核桃树,树阔而叶深,遒劲的枝桠托起了院落的清凉。那时院里有桃树、杏树、樱桃树。春天时灌满春风、夏天时蓄满鸟鸣、秋天盛满瓜果、冬天挂满冰凌。简朴而宁静,悠久而亲切。
如今,暮烟中的黛瓦已有破碎,斑驳的墙壁已露土色,曾经的姹紫嫣红都变成了断墙颓垣,唯有近九十岁的外公独守着这座老屋。小时候来,外婆总会把我拉到一边,悄悄的从那锈迹斑斑铁罐子里拿出东西让我吃。外地上学回来,她已病重,带着粗重的咳喘,从红漆木箱的底层拿出卷的一层又一层的手帕,拿出几百块钱,硬要塞到我手里。如今,看到这被油烟熏黄的农历,闻到空气中迷漫着泥土发霉的味道,还是会想念起外婆。外婆已经过世二十多年,倔强的外公谁家都不去,一个人独守着老屋。常常看到他坐在门前的孤石上,用空洞的眼神木然的望着远方,一坐就是一晌。常常不明白,老人为什么能坐这么久。也许他目之所及,皆是回忆,他心之所想,皆是过往,而眼之所看,是否皆是等待?每每看到我们回去,他的眼睛便立刻有了光,寒嘘问暖、烧茶倒水,忙的不亦乐乎。只需几米便到堂屋的距离,他却需要蹒跚着脚步,踏上两级青石绿苔的石阶,越过门槛,艰难的移动。他不让搀扶,颤抖着双手提起茶瓶,倒水时还不忘放糖,我没有去帮他,因为我看到他用笑容撑开了被岁月之刀刻下的纹理里,不仅有高兴、喜悦,还有爱。几亩瘠田收拾的寸草不生,一方土院打扫的一尘不染,又旧又老的屋里干干净净,邻人喜与他闲谈,路人好与他闲坐,他勤劳而又少出、乐善而又孤独、瘦小而又伟岸,如同这老屋。
朔风起、重云歇、送夕阳、迎素月。驱车而归,越行越远,却总感觉外公的眼神在一直在默默的注视。于这方土地、这座老屋,不知自己是归来客还是远行者,却总感觉自己像个陌生人跌跌撞撞的从迷途中归来,却又要懵懵懂懂的闯入另一片迷雾。
也许,人的成长注定就是对过去事物的疏离和对人情的淡逝,但无论是怎样的暖冬苦雨、怎么样纷繁易逝,有念的景、有爱的人都应满心欢喜的珍惜身边的人和景,不悲当初、不伤流景,以松花酿酒,以春水煮茶,不负当下、不负韶华。
老屋,是一座房、是一个人、是一条路、是一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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