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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乐年华

来源:作者:欧阳月亮时间:2017-11-08热度:0

                    十九

 “亮,到家了!”妻子很兴奋。走了七十多个小时,妻子怀孕在身,掂着大肚子走路、坐车、乘船、又爬山真不容易。一堆竹子侧边果然看见一排两层楼高的瓦房,屋檐坎下有个长方形的门坪,左侧边有间麻石盖的平房,右侧边有两间小瓦房,几十颗散树和一堆竹子围拢门坪。穿过竹子前面一排坟墓与菜地之间的小路,走入门坪,跨上一级石梯便是岳父的家。

 “爸,妈!我们回来了!”厨房的灯光倾泻在走廊上,我和妻子走了进去。“翠儿,我可把你们盼回来了,收到信说你们要来,我和你爸爸很兴奋,天天盼望着,又为你们路途遥远而担心,回来就好,回来我就放心了!”母女两泪水涟涟,抱成一团。“亮,过来这边坐!”岳父坐在灶口烧火。我刚坐下来一瞬间就闪过数年前一个梦境的场面:一个女孩坐在灶口烧火,母亲在灶前炒菜,呈现眼前,环境非常吻合。顿时,我感到缘分的天空是如此的博大精深,前世的约定,今生的缘分雷打不动,山水隔不开,天地之灵气令我震撼!

 岳母炒了一盘花生米下酒,给每人煮了一碗麻辣面条和几个鸡蛋。在家我没有吃过麻辣,只会吃点辣椒,这回是头次尝试麻辣,舌头感觉麻麻的,厚厚的。要是叫我吃重庆麻辣火锅,肯定是满头大汗辣着舌头受不了,非湿一身衣服不可。岳父拿出一瓶重庆五六十度的白酒,桌上只斟了一杯酒,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传给我喝,接着我喝了一口又传给他喝,以此轮流转。我感到纳闷,可又不好细问,心想:这是地方喝酒的规矩,这样喝酒兴许是不分彼此,比较亲热。大热天的喝高度酒有点烧喉咙,喝惯了低度酒的我有点不太适应。也许这里山多,仅靠长江,湿气重,雾气大,重庆之所以称为山城。喝高度酒已习以为常,可以驱寒,促进血液循环,只要适量,对身体有好处。

 吃完饭,坐在一起拉家常,岳父、岳母实实在在的想了解清楚我家乡的风俗习惯,家庭状况,我的为人处事,女儿嫁到千里之外,心里的疙瘩始终不舒服,不顺心。我只好如实相告,岳父、岳母不会说普通话,说的是重庆话,有些土话似懂非懂的,我只好把几句话串在一起理解,点头应对。

 岳父的厨房全是用二三米长条形的麻石砌的墙,而两层楼的客厅和储藏间则是用木架结构的,连同厨房都用瓦盖的房屋,唯有厨房门口的猪圈全是用石条砌成的,冬暖夏凉。

晚上,我们都睡在客厅的阁楼上,岳母早就为我们铺好了床。爷爷、奶奶七八十岁了,已各起炉灶,住在隔壁大厅的房间。至于为何分家,我不好过问,家庭毕竟是本难念的经。爷爷的隔壁住着另一家人,这个院子就两家人居住,显得比较偏僻、宁静、单调,没有人多的大院子热闹。

 次日早上,岳母还是跟昨晚一样煮的是面条,加了几个鸡蛋。说实话,从小我就讨厌吃面条,所以平时我只喜欢吃家乡的河粉丝。不过,岳母自己种的小麦做的面条比商店买的面条好吃多了。虽然如此,我还是提出抗议,要求岳母一日三餐要保持两顿米饭,吃一餐面条,可以接受。中午,岳父宰了一只大公鸡招待我,这餐饭吃得特别香。

 饭后,我上完厕所刚出石屋门口就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幸亏奶奶发现早,岳父、岳母把我抱进客厅,用手指按住我的人中穴位,我才苏醒过来。或许几天坐车奔波的劳累,最大的祸患是痔疮发作,在厕所蹲得久了突然起身,气血一时无法流通,而导致整个人晕倒昏迷。这病就是在东莞清溪惹下的祸根,那时环境差,气温高,对身体很不健康。

 休息了两天,岳父岳母带我和翠兰去忠县城走人户。刚出门全是下坡的田埂路,大马路在对面山脚下的山沟里,也是天堑乡唯一通向长江边的运输路。大约走了二十分钟,接着便走山坑路,再走十分钟路程就到了火电厂的长江岸边。没有跨江大桥,只能坐船过渡,对于坐惯车,骑惯自行车的我很不习惯,岳父住在山坡上,交通实在不便利,买卖任何物品靠背篓背在身上,没有我家乡马路通向家门口方便。

 忠县城在长江北岸,不走不知道,走前吓一跳,斜坡的地形,建筑物一排高过一排,街道是梯阶式的,若汽车从长江码头开到县城最高的第四条街道,只能走Z形的路,而人步行登梯阶更是一件特别劳累的事情。街上的汽车不多,大部分是些小排量的人货车,自行车我没看见一辆,感觉有点奇怪,细想之下也不稀奇,毕竟农民工爬坡背背篓的多,住在街上的也不适应,下坡不用踩单车是可以省力,而上坡就要人推车累得够呛,自行车在这里不吃香,以脚代步是最自然的现象。好在姨夫的家处在人民路第一条街道的位置,不算高,上一级梯阶就到了。姨夫原来的家在乡下,后来他在城里工作了,也就在街上买了一座房,一家人就成了街上的居民。姨夫很随和,待人热情,对我的印象不错,似乎彼此认识了数年。这主要是一年多来,我和翠兰写的几十封信及一些汇款,由姨夫转交给岳父、岳母的手中。从往来的书信中知道我的家庭遭遇和为人老实的本分。

 第四天,翻山越岭的又去拜访亲戚。岳父的家在东边的半山腰,而舅舅的家在山背后的半坡上。人们常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对我而言,不论是上山,还是下山都难,何况走的是山坡和田埂路。岳父的田地有的在半坡,有的在山岗上,我真佩服他平时耕种及收获时来回的劳累奔波。舅舅、舅母四十多岁,年轻力壮,干活勤劳,有个儿子甘再明和一个女儿甘再芳,刚建了几间新瓦房,一家人和和睦睦,令人羡慕!

 一个星期后,我得回家管理田间上的禾苗,准备再建一间厨房。“亮,你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亲,跟姐姐一起长大肯定受了很多苦,唉!苦命的孩子。我看你也挺老实的,翠兰跟了你,我们也就放心了。要不,你就别回去了,留下来跟我们一起过日子……”岳母在劝我。我没有过多的表态,只是说在此地生活不太习惯。但心里就想得很远:给人做上门女婿首先家庭不会同意,自己毕竟是父母亲的独根苗,靠我传宗接代,发扬光大,其次在别人眼里我只不过是个撑门的,永远也别想把头抬高做人,受人欺负的日子在后头,没有在自己家自由自在……岳母四十多岁了很健谈,虽然有些话我听不明白,但从说话的语气和表情上可以猜出七八分。

 回家这天,岳父、岳母和妻子带我又逛一回县城,买好了到城陵矶的船票,中午在饭店吃饭。下午,五点多钟送我到码头上船。说到与妻子挥手分别,心里真不是滋味,成双成对的来,孤孤单单的归,依依不舍的,一步一个回头……

                    二十

 回家途中,尽管一路的风光无限,心却牵挂在两头。一脸的无奈,不怪天,也不怪地,更不怪父母过早地当“地下工作者”,只怪自己劳碌奔波的命没福气。到家后,我顾不得休息直奔田头,观察三亩多的水稻长势如何,有没有缺水。禾苗很好!没有晒蔫,大伯平时帮我照看田水,心里踏实了。 

 趁农闲季节,我每天起早贪黑在家旁边挖土方,一米多高的土方量,一边用锄头挖,一边用板车把泥土运到一百多米远的河边。除了做饭、吃饭,整天不停地挖土、运土,手起血泡了,忍着痛,双腿酸了,依然蛮干。成家立业就得付出汗水,要建立一个完整的家庭,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方能干出一番事业,也就来劲了。

 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功夫不负有心人,地基的土方铲平了。下一步的工作是挑石头垫地基。原先河滩上有很多石头,因建房的人多了,也就寥寥无几了,唯有下河去打捞。小河的水清澈如镜,一条条小鱼,一棵棵水草,一个个河石看得清清楚楚。我身穿短裤露着胳膊几乎天天泡在水里捞石头,泡得手脚的皮肤像受潮起皱的纸张,手上挖土时长的茧也白白的脱落了。路过的人以为我嘴馋,在摸鱼捉虾呢!捞了几十方石头还得挑回家。每一担石头都上百斤,在河对岸,来回必须经过摇摇晃晃的木桥,稍有不慎就会掉进河里。唉!没人帮手,挑得腰酸背痛,只能蚂蚁式似的搬家,一步一步地坚持,连晚上睡觉转身都困难。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不做事业,根本不知道做事业的艰辛。虽说是一间瓦房,材料也算不少。我的厨房跟房间一样:长9.8米,宽4.0米,两层楼高,需要一扇门,两扇窗,杉木约50根,垫瓦的板条约330片,泥砖几千个,瓦几千片。我和大伯的自留山不大,尚未划分界线,稍微大点的杉木被人偷卖了。生产队的杉木在屋背后没人敢偷,几乎十年才分一次杉木,每次一个人才分一二根,少得可怜。现不可能为我一个人批几十根杉木而破例规矩,在万般无奈之下,经大家同意,我到每家的自留山砍一根杉木。生产队一共有三十多户人家,有的人家自己刚建了房,有的准备建房,有的斤斤计较小气的人,杉木是不肯给我的,只是顾自己的面子暂时答应而已,不过好心人还是占多数。

 我和帮兴哥哥到每家的自留山去砍一根杉木,每根杉木少则几十斤,多则一百多斤,最近的1公里,最远的5公里,两个人花了三天时间才背回二十多条杉木,与预计的材料相差一半。杉木要经过剥皮,再架空晾干。我把最大最长的8根杉木截成两节,每根杉木的头部锯了2.2米长,留作门框之用,也可作窗子、门板。

 季节的身影一晃,秋收就到了。我先帮大伯的几亩水稻收完,然后请姐姐、姐夫一起帮我收割三亩多田水稻。稻田分布在七八处,其中有两处坑田,一处望天田,其它几乎是过水田(人家的田水必须经过这块田)。抬着两百多斤的打谷机特别辛苦,上下坡的颠簸、拉扯。每担稻谷的重量超过一百斤,有时肩头挑得红红的,甚至脱皮。看着黄灿灿的稻谷堆满谷仓,腰酸腿痛算得了什么,心里甜丝丝的。

 建房的材料准备差不多了,由张华达亲家公作泥水匠,张开华姐夫作木匠,连舅舅也前来帮忙。舅舅是个名副其实的泥水匠,兼木匠,他家的三合院是自己亲手建成的。张华达和张开华都是亲戚,既是同行,舅舅甘愿搭个下手。他劝我再建一间客厅。我说,菜地是大妈的,目前建厨房挖了她一块菜地有点意见,若建两间房的话,菜地就没了,更难商量。何况目前经济有点困难,我唯有见一步走一步了。舅舅家务忙,帮了一天就放心的回去了。他有个好习惯,不管去哪儿做客,当天必须回家,从不在别人家留宿过夜。

 我请了五六个小工,有的挖泥,有的挑土,有两个专门打墙。客家人的土屋,包括三合院、四合院几乎是土墙、土砖、杉木做建筑材料。所谓土墙,也就有个几米长,宽几十公分的框架模具,两根约2米长的木锤,把泥土分批倒入,两个人站在框架边缘用力打实框架内的泥土,直至泥土挤满、铺平模具为止,移开框架便成了土墙。接着,一段一段打实,连接,层层加固;所谓土砖,挖一堆泥土,去掉石头,倒入适当的水搅合,有的人用双脚来回地踩踏,有的牵牛来回地踩踏,放些几寸长的稻草与泥混合,起拉力作用,直至软泥有了韧性,取一团泥放入印砖模具里压实、抹平,用手指随便划一个图案或写一个字。一是可以做记号,二是可以起到水分蒸发、快速干燥的作用。等土砖晒了两三天,把每块砖竖起翻晒,用刀削平砖的边缘,待砖干了就可砌墙了。

 我负责建房的里外业务,每天要到六里之外的新龙墟,买菜、购买建材。家里每餐吃饭坐满两桌人,一天吃四餐,有时木匠加夜班甚至吃五餐,开支不小。尽管每天忙得晕头转向,想着成家立业的美好,想着妻子回来烹饪香喷喷的菜肴,儿女的嬉闹,一家人的欢笑,心里美滋滋的炫耀。

在材料欠缺万般无奈之际,我不得不拆掉了父亲建的两间老屋。其实老屋像个“地道战”的窑洞,四处通风,摇摇欲坠,不拆也保存不了多久,迟早会倒塌。省得人们说自己的老屋挡住了一队人的风水,把它拆了也就少些闲言碎语。

 1993年10月15日丑时(农历),妻子含辛茹苦的生下了女儿。当我收到岳父发来的电报,得知母女平安的消息,我的心是热乎乎的,心情洋溢,自言自语的在欢呼:“呵,我终于做父亲了!呵,我的宝贝女儿出世啰……”

 厨房建起来了,我又忙着铺地底。首先把厨房地面的泥巴铲掉三十公分,垫上25公分的石头,铺上2公分厚的细砂,然后倒上水泥浆抹平。包括屋檐下的走廊,全部铺上了水泥。一是可以防止潮湿;二是显得比较干净,容易打扫。现在有了厨房,有了省柴灶,再也不用在一间房里睡觉、煮饭、养鸡的环境下生活了。过年了,家里的事情已办理妥当,心里盼望妻子、女儿早日归来的喜讯。于是,我一个人在家心里有点空虚,跟大伯大妈一起过春节。

 年初二,振兴叔叔递给我一份电报,说:“亮仔,年前我就收到了一份翠兰从重庆发来的电报,过年了忘了及时给你,看有什么急事,耽搁了请原谅”。我既兴奋,又担心她母女俩的事情。“谢谢!没事的”。

 振兴叔叔是生产队的队长,住在洋田坝,离我家有几里路程,本来寄存报刊的商店离我家只有二百米远,可能是电报夹在报纸里,无意中他连同报纸拿回家了。

 我拆开了电报,上面只有一句话:兰不归,你不必回。我纳闷,理解为妻子不想回家,叫我不必回复,或不用去找她了。不用多想,想也没用。年初四,我从安远车站乘坐班车到了韶关火车站上火车,次日早上到达岳阳,然后坐中巴到城陵矶码头坐轮船。一路上,尽管风光无限好,孤孤单单的我,心里就牵挂着妻子和女儿,没有心思去欣赏长江两岸的风光。年初七傍晚,我终于到达了岳父的家,只见岳母怀里抱着女儿,却没看到妻子在家。岳母说,我在家建了房肯定没什么钱了,翠兰为了减轻我的家庭负担,过了年就跟她姐姐去东莞打工挣奶粉钱。我抱着一个多月大的女儿,既心疼又惭愧。心疼的是爱人身体尚未恢复,需要保养;女儿也需要母亲温暖的怀抱和呵护。惭愧的是没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我感到内疚,心乱如麻。

 呆了一个多星期,岳父岳母说,孩子不用我操心,早点回去春耕,或再回原校教你的书。当我上船告别,望着女儿天真的笑脸,岳母从我手中抱过女儿的一刹那,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痛……

 在湖南岳阳火车站,原想买到韶关的票,然后坐班车回家。可转念一想,心里还是放心不下爱人,身不由己地去东莞找爱人。

 到达企石镇已是晚上,好在前几年我熟悉这一带的地形,要不然背着笨重的牛仔包走路不累坏才怪。应香姐在东山管理区的一间纺织厂,只有十多个工人,规模不大。我把岳母给我带回家的几斤重的重庆火腿交她处理,当晚就睡在厂里宿舍。第二天上午,应香姐带我去东平管理区找爱人,原来她进了一间好几百人的东业花厂,人瘦了一圈,面对爱人憔悴的脸容,虚弱的身体,我的心真的很痛,很痛。

 表姐还住在清湖管理区东丫湖边的出租屋里,表姐夫安仔在企石镇测绘队工作。他说不想干测量了,每月几百元钱不够生活开支,早日出来承包私人住宅搞建筑。

                    

                    二十一

 为了我和爱人不再分居两地,1994年春,我进了镇区国土所(2001年升格为国土资源分局)干测量工作。这个科学的测绘行业,野外作业,日晒雨淋,意外的扭伤、蚊虫叮咬在所难免,但干得实在,比起在家乡教书更有挑战性。

 1995年秋,由于没有避孕,爱人怀孕了,冒着临产的危险,与我再次别离,独自回了娘家。事有凑巧,被计生办逮住了强制孕产。眼睁睁地看着白胖胖的孩子就这样无情地被剥夺了生命,爱人辛酸的泪水只能往肚里咽。我这个做丈夫的,除了安慰她,对不住打掉的那个孩子外,也无可奈何,才下眉头,却痛在心头。

 1996年冬,爱人又意外的怀孕了,第三次与我别离,回到家乡县城,住在姐夫临时搭的锯木厂工棚。11月13日儿子午时出世,恰好是大妈做生日,爱人帮手洗碗时,感觉肚子有点不对劲,心想孩子可能要生了,来不及叫人陪伴就急忙赶往医院。可没到医院爱人就在街边把孩子生了下来,好在有人通知医生,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也会内疚一辈子的。儿子弥月,我请假回到爱人身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惟有彼此拥抱才能体会到长久的期待与寂寞,彼此的眼睛才能读懂彼此的关爱与心思。“儿子,你命真大!你是我心头上的一块肉啊!爸爸不在你和***身边,爸爸只能说声:对不起,你和妈妈受累了!”抱着爱人和儿子,我感到愧疚,并默默地祈祷:明天会更好!

 1997年春,我在政府对面的长和街与湖南人合租了一间房子,三口之家生活在一起。虽然粗茶淡饭过得平淡,但觉得幸福,只是经常会牵挂千里之外的女儿。可惜好景不长,春耕季节,农村的活忙不完,岳母叫爱人回去照看女儿,于是只相聚一个多月,爱人就要带着儿子回娘家,又一次与我别离。真是,“聚也依依,散也依依,彼此双眼泪连连”。

 那年深秋,爱人带着两个孩子回到我的身边,一家人终于团圆了。女儿说的一口重庆话,我唯有教她说普通话,练习写字,认一百以内的数字,然后让她受我的感染说客家话。儿子不满1岁就学会走路了,每次逛街还恋恋不舍的,他那双好奇的眼睛仿佛恨不得把新鲜事物装进自己的口袋里,想看时就拿出来瞧一瞧。

 1998年,考虑到女儿该回家乡适应一段日子。我趁“五一”假期送母子仨人回到家里,为了孩子往后读书方便,选择在县城老屋边,靠近兄长(大伯的儿子)家附近临时租了一间瓦房。“别离”两字对我来说,已成家常便饭,孤独和寂寞也常伴随着我。于是,我把一切想念爱人和孩子的话语倾注于笔端,那段日子基本上每个月保持4封信寄回家。异乡的我,常患肠胃病不说,最要命的就患了十多年的腰痛,小治治不好,大治又治不起。每当夜晚无法入睡时,曾经勉强坚持画“豆腐块”给杂志、报社投稿,换点稿酬。

 意想不到的是爱人在家呆了一个多月,就扔下两个孩子给我姐姐,独自提着皮箱来东莞向我诉委屈,闹离婚。甚至写好了离婚协议书,要我在上面签字。我好说歹说劝了她整个晚上,但爱人还是坚持回娘家。看来,她与我家亲人闹了点矛盾,真的伤透了爱人的心。次日,爱人坐上了回娘家的长途汽车。我想,爱人回娘家诉苦也好,情有可原,这是大部分女人与家人吵了架的自然现象。毕竟自己的亲生父母才会体谅和疼爱自己的女儿。正所谓,天下父母心,用心良苦。

 随后,我也很担心家里的两个孩子,立即请假坐车赶回家。孩子看到我回来,抱着我痛哭,说妈妈走了,要去找妈妈。看着1岁多的儿子伤心可怜的样子,我的心一阵一阵的揪紧而难过。无奈,我把女儿暂时留在姐姐身边,带着儿子赶回单位上班。我总不能牵着儿子去上班吧,只好委托朋友临时帮忙照料,然后下班了把儿子接回来。每一次送儿子出去给人家,儿子就死死地抓住我不肯松手,撕心裂肺地哭喊,以为我会卖掉他似的。那段既当爹又当妈的日子,我真正体会到爱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的苦处。不争气的儿子才来几天就感冒发烧了,使我束手无策,只好马上打电报叫爱人回来。爱人到达娘家还不到两天,尚未休息好,听到儿子病了,又匆匆忙忙的回到我和儿子的身边,后悔不已。

 为了好让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我把家里的女儿接来了。爱人除了照料好两个孩子外,平时到附近的工艺花厂领货回来加工。每逢星期天在单位不加班的情况下,我也曾经开摩托车尝试去“搭客”换点生活费。有时自己问自己,那么辛苦图啥?这毫无疑问是为了一个完整的家,尽量不给孩子过

苦日子。

 1999年9月,孩子该读幼儿园了。本想留在东莞读书,可是单靠我这点微薄的工资谈何容易?权衡之下,只好选择回家。

  爱人在家任劳任怨地负责两个孩子的饮食起居,接送孩子上学及放学。身在异乡的我,白天一门心思投入到工作中,到了夜晚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想家时就打个电话,想孩子时就让孩子多叫几声爸爸。乡愁总是伴随着我左右,这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我无数次地问自己到底还有多久?这一年春节,爱人带孩子来东莞陪我过年,温暖我这颗孤独的心。

 2000年,姐姐说,我与爱人长期分居两地不是长久之计,主动提出帮忙照料两个孩子。爱人在东平村进了威盟五金厂,每月工资六七百元,除了寄回几百元给姐姐带孩子的费用,还剩点生活费。然而,我和爱人始终牵挂家里的两个孩子,尤其是爱人,这样暂时让孩子离开父母的港湾,给孩子创造一个自身锻炼的机会,到底对不对?若是听到孩子有什么风吹草动感冒之类的事情,就安静不下来,爱人又不得不回家探个究竟才放心;逢开学、节日、暑假又得回到孩子身边,如此来回折腾,爱人在厂里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就透支了。

 有一次野外测量,我的双腿都磨烂了,腰痛更加严重了,进医院就医就花了几个月的工资。出门在外,没有人照顾,只能靠自己。有时真的感觉:人情淡如水,心凉似薄冰。在别人眼里,以为我和爱人是在外轻松地过着二人世界,可实际上呢?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

 2001年,爱人决定留在家里,一心一意培养两个孩子。为了给孩子提供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在县城高屋桥边租了间房子,方便孩子上学读书,同时也方便与我联系。

 一年365天,除了假期,就是不停地工作。有时,我只利用“五一”劳动节、“十一”国庆节、春节抽时间回家与爱人和孩子团聚。可每一次回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呆不到几天就得回来单位上班。若说回家,倒不如说我在外住了几天旅社更加确切。床被尚未睡暖,又得起程风尘仆仆地赶回东莞。

 记得2003年腊月二十八了,在外工作的人都回家过春节了,可我还在冒着寒风细雨在野外测量,一百多亩的山庄地形图非得年前交出成果。家里的爱人和孩子望眼欲穿急着等我回去过年呢!然而身不由己,这个春节只得独自一人,闻异乡炮鸣,听他人笑声。

 单位的同事曾经笑我:“欧阳独身一人在外生活,跟没结婚的人一个样,没什么区别”。是啊,表面上是如此,可我就多了一份任重而道远的责任:家庭的责任和抚养子女的

责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晃便是今年。如今,女儿初中毕业,儿子小学毕业。我和爱人依然长期分居两地,一个为了工作为了事业奉献自己的青春,一个是为了家庭为了培养孩子默默地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家庭与婚姻,事业与爱情,有时往往只能选其一,而不能同时拥有。就如:鱼与熊掌不能同时兼得。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的确不假。

 我在单位工作十四个年头了,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在这十四年中,我孤身度过了十三年,我和爱人相聚在一起的日子只有一年。这是一个多么不平衡的数字啊!好在爱人理解我,支持我的事业。或许有人会笑爱人傻,真的很傻。傻得宁愿花容月貌之时独守闺房,伴随青灯、孤枕难眠到天明。人家常说,傻人有傻福,可是爱人没得到我什么福。或许她认为只要丈夫爱这个家,就感到心满意足,感到幸福。

 爱人是伟大的,也是贤惠的,我欠她的实在太多,太多了。愿天下出门在外分居两地的有情人,早日团聚,家庭美满,事业永恒!


                       未完待续


                       2017年11月8日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