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1993年上半年，我和妻子在家里种了一亩多水稻和一亩多西瓜，其中租了大伯几分田。我是吃大米长大的，西瓜也吃了不少，至于如何栽种水稻、西瓜，出生以来还是头一次接触。我唯有边摸索边总结经验，偶尔学习农业方面的书籍知识。农闲时，我和同年出生的欧阳帮先、欧阳洪青踩单车去几十公里外的信丰县寨高墟赶集，做些小买卖的生意。如家禽、蔬菜之类的农副产品收购回来，次日又去赶本地的江头墟、车头墟、新龙墟，或直接上县城把收购回来的产品卖出去，赚些小便宜。做生意有时也会白费力气，亏些小本钱。

 河背垅，我有四分责任田恰好靠在路边，田的西边一条田埂大约有五十公分宽，十多米长，专供南来北往的行人行走。与这条田埂相邻交界的是队里欧阳振兴的责任田，这一季由欧阳石生叔叔承包耕作。殊不知，他心怀鬼胎，一心想多占些地方，趁人不注意时用锄头把田埂削掉了一半，只剩下二十多公分。我与他理论，他就振振有辞，不肯承认错误。

 好心人到处去修桥、补路，而他就把现成的道路毁掉。说实在的，多种一行水稻不会发财，少种一行水稻不会饿死。给行人走路方便，也是给自己出入方便，这是做人的道理。

 妻子喜欢吃包子、馒头，每次赶集我都会买些回来。有时她和我一起去赶集、逛县城。我家离新龙墟的路程只有4公里，墟不大，乡里没有规划建圩的场地，大部分农副产品摆在公路两旁，几百多米长的集市热闹半天就冷静了。我家去城里也只不过才22里路，踩一个小时的自行车就到了。安远县城四面群山环绕，外出的公路仅有三条往东、南、西方向，街道从东至西约5000米，从南到北约3000米，主要街道只有几条，最旺的地方莫过于三角花园的电影院门口、车站、南门桥两端的菜市场、百货商店。每次逛街回来的路上，我踩着自行车游哉悠哉的时候，妻子坐在后面像个小孩子似的仿佛在摇篮里，昏昏欲睡，睡眼朦胧，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妻子不到半年时间几乎学会了客家话，基本上可跟家乡的父老乡亲交流了，若不细心琢磨她说的字眼，一般人还不知道她是来自重庆的姑娘呢！妻子怀孕了，我高兴极了。“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妻子有些好奇地问我。我不加思索地说，“不管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不过，第一胎最好是个女孩。一般女孩子比较懂事、听话，男孩大多数比较调皮、撒野”。妻子轻轻地摸着腹部的孩子，有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如三月绽放的桃花。

 栽种西瓜很辛苦，就像照料一个孩子似的。要施肥、杀虫、压藤、除草、修枝、铺瓜床……一道道劳力的耕作程序。我栽种的一亩多田西瓜都在坑田上，每次爬坡要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尤其是经常要挑粪水浇灌西瓜，两个地方中间隔了一座山，既耗时又费力。平时，我患腰痛，且痛得厉害，人瘦得像个猴子。功夫不负有心人，西瓜长势喜人，个个长得圆溜溜的，青皮嫩肉，秀色可餐，惹人喜爱。妻子跟我一样忙碌，一边做家务，一边照看水稻的田水，坑田里的西瓜。天热干旱，田水要靠人工引水灌溉，西瓜大了要防小偷偷吃。白天由她看管，晚上由我照看。好在有几家人一起在坑田上种西瓜，每天分批轮流站岗，互相有个照应。

 瓜熟蒂落，我的几千斤西瓜以每斤叁角捌分伍卖给了西瓜贩子，卖了个好价钱。剩下一千多斤稍微小点的西瓜由自己零售，连续三天，由姐姐、哑巴哥哥、我和妻子用大板车运往县城零售，自己留了两百多斤品尝。俗话说，“老黄卖瓜，自卖自夸”。说实在的，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我栽种的西瓜比蜂蜜还甜，根本不用刀来切，指甲放在西瓜表皮上稍微用点力西瓜就会自动破裂了，白里透红，肉带砂糖，甜至心口，口水流淌，胜过蜜糖……或许创造“甜言蜜语”这个词汇时，说不定是前人吃了甜蜜的西瓜想到的呢！那段时间，我和妻子几乎每天要吃3个西瓜，有时睡觉了还想着吃西瓜呢！偶尔，我会想起田里最后摘的那一个30多斤的西瓜，它像头小猪似的，卖瓜的时候我有点舍不得，好想留在身边欣赏自己的劳动果实，可惜它是水果，不是珍藏的艺术品。妻子享受着孩子胎动的感觉，幸福感油然而生：“亮，你快过来听，孩子踢我呢！”我贴近妻子的腹部一起分享孩子的声响，幸福的满足感令人心旷神怡，美好而甜蜜。

 帮兴哥哥栽种的西瓜种子同我一样的品种，我从县城买回来育种发芽时一人一半种到瓜田里。他在弓桥上的田里种，西瓜是结了不少，由于管理不善，不舍得摘掉不成形的西瓜，没有及时施肥、压藤，养分供应不足，瓜形太小，不符合西瓜贩子规定的标准，只好卖个低价钱。其实我也缺少种瓜的经验，好在西斗哥哥同我一起在“寨仔垴”种了西瓜。他说，要想大西瓜，产量高的话就得摘掉不成形的瓜仔，留多不如留少。他的话，我半信半疑。最终，我鬼使神差地听了他的话。妻子看到我摘掉了很多西瓜仔，心疼地问我：“亮，好端端的西瓜仔，你怎么把它摘了呢？”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只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听天由命了。待西瓜有了好收成，卖出西瓜那一刻，我才体会到种西瓜留多不如留少，留少不如留精的道理。这跟选良种一样，取之精华，弃之糟粕。

 第一季的水稻收割了，我和妻子忙个不停，既要收割一亩多成熟了的水稻，又要及时插好两亩多田第二季的秧苗，好在我和大伯、姐姐的体力活互相帮忙。上千斤稻谷堆了半屋子，可谓西瓜、水稻双丰收，添丁添财，喜事连连！

 妻子怀孕在身，我定时带她去医院检查，在家自做纠正胎位的体操，补些保胎的营养品。毕竟是第一胎，妻子有点担心生小孩时没有经验，若没有个悉心照顾的亲人在身边，的确有点困难。何况我这个做父亲的对这类事情也是个门外汉，没有什么把握。大妈不是自己的亲身父母，也不能随时随刻陪伴妻子身边，姐姐远隔数里之外，也不能随叫随到。反反复复考虑后，妻子决定回娘家生小孩。

                      十七

 我把家务安排妥当后，妻子随我从安远汽车站出发，汽车经过信丰县、广东省南雄市、始兴县至韶关市火车站。高低不平的路呵，好像永远也望不到头，颠簸了大半天时间，到站时已接近黄昏。我和妻子马不停蹄似的买票乘上了火车，经过乐昌市、湖南省郴洲市、衡阳市、株洲市、长沙市至岳阳市火车站，已是次日的早晨。本想乘中巴3元的车费到城陵矶码头，却人流如潮，挤公交车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妻子有孕在身不方便，只好租了两部摩托车。我和妻子各坐一部摩托车，两个搭客司机在洞庭湖堤半路上嘀嘀咕咕说着家乡话。虽说我初次到岳阳，细心的我还是听出了他俩商量如何敲诈车费的话题。我当机立断吵着要下车，他俩勉强停车，果然不出我所料：“兄弟，车费按每里路3元钱计算，并非只付3元钱就可到终点。我恼火了，与其中一个司机吵得很凶，握紧拳头准备与他打架，碍于妻子有孕在身，扔给他俩10元钱，然后乘上一部路过的中巴。在城陵矶码头吃完中午饭后，排队买了两张散铺到重庆市忠县的客船票，坐上轮船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妻子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有点浮肿，双手捧着肚子静静地坐在轮船上的过道上，我一阵揪心，怕孩子提早出世。妻子却若无其事地安慰我：“亮，放心吧，孩子出世早着呢！没有那么巧的事”。这次出行，我带了800多元，这是我家上半年卖西瓜的收入，也是目前妻子生孩子唯一的生活费用。为了节省开支，上船前我没有买客铺，只买了两张散铺票。

 滚滚长江，江水滔滔，逆水行舟，客船慢摇，江风习习，凉爽之极。两岸风景像放电影似的一幕幕呈现眼前，一种从没有过的新鲜感觉油然而生，激动不已。我阻挡不了自己的脚步，怀着一颗好奇心，挤过人群，沿船栏过道转了一圈又一圈，层层游走，在船内二至四层探了个底，船里头除了客铺，设有饭厅、商铺、卡拉OK厅、录像室、医疗室……船顶甲板上有个瞭望台，白天，可欣赏远、近的自然风光，晚上，可欣赏江上的渔火、城市的灯光，看月亮，数星星，聊天，谈情说爱，吹吹晚风。头次乘船，使我大开眼界，原来船上也有好玩的去处。怪不得每艘船的游客住得满满的，除了出门求财，归家团圆的人，还有部分人是出来旅游享受的。

 当我在船上转了一圈回来，妻子埋怨我说：“亮，你太大胆了，竟把装钱的鞋扔在过道上，自己就一走了之，万一我一走神被人拿走了怎么办？”我向妻子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表示下次不敢麻痹大意了，小心为妙才是。其实，我也是为了麻痹别人，谁也不会想到几双破鞋里面藏着好几百元钱。常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一般出门人在身上藏钱，有的放在内衣、内裤兜里，有的藏在自己穿的鞋袜上，有的塞进皮带缝里头，有的放在烟盒里，甚至有的女人把钱塞进奶罩上，或藏在小孩身上。当然这些藏钱的方法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扒手和小偷的眼睛比老鼠还厉害，像猫一样可以闻到鱼腥味，他们偷钱的伎俩高明得多，专门琢磨人们的心里，神情变化。曾经有这么一段扒手的故事：有一次，一个扒手挤上了一辆大巴，面对座位上的几十个乘客，一时不知乘客的钱藏在何处，是在内衣，还是在外衣？是在左袋，还是在右袋？是在包里，还是……？无法估计，也无从下手。于是，扒手心生一计，“哎呀！我的钱包被扒手扒走了，这是我的救命钱啊……”扒手一边假装嚎叫，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观察每位乘客的表情和动作，铭记于心。乘客的第一反应就是触摸自己藏钱的地方，看钱是否存在，是否被扒走，这就真正中了扒手的下怀，善良的人上当受骗了。扒手有了藏钱的目标，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可神出鬼没悄悄地下手了，谁也想不到一个被扒手扒了钱的人还会扒别人的钱，甚至乘客还会同情他的遭遇呢。这就跟“贼喊捉贼”的伎俩很相似，专门欺骗善良老实之人，麻痹人们的思想。

 为了节省开支，妻子很少在船上饭厅吃饭，商店消费，有时三餐并两餐吃。当初她怀孕时，吃什么吐什么，整天吐个不停，连肚子里的黄疸水也吐出来了，做女人真的不是很容易，尤其是做母亲的更难。做丈夫的应该理解，多关心才是。那时，我真为妻子饿肚子担心，站在一边无计可施，唯有买她想吃的东西，每逢圩日买些馒头、包子，哪怕尝尝味道也好。船靠湖北沙市枝城站时，我下船买了十包麻辣方便面，船上走廊有免费开水供应，泡面也比较方便。每个地方几乎都以土特产为主，各有各的特色，五花八门，一饱眼福。做生意的很精明，把方便面分成5包一小捆，十包一大捆的卖给客人。有的客人脚步金贵不愿下船，有的客人怕误了船，商家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伸一根十几米的长竹篙，竹篙头上挂着个网兜，只要把钱放进去，交代买什么东西，商人就会把东西送到自己的面前。这种交易，双方要讲究诚信，彼此相互信任，不可欺诈，更不能使用假钞。要注意时间秩序：秩序乱了容易混杂，船要启航了才买卖东西，一方容易吃亏。这个不是讲诚信问题，而是时机造成的收获或损失。

 “旅客们，我国著名的葛洲坝到了……”。随着女播音员甜美的声音，船上一片轰动，大部分客人像潮水般涌向船上走廊，欣赏大坝的辉煌。“葛洲坝”三个字耳目一新，早已定格在我心目中。读小学语文的时候就对葛洲坝仰慕已久，如今真真切切的呈现眼前，心情既兴奋又激动。

 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自1970年12月30日动工兴建，于1988年12月10日全面竣工。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是长江第一座水利枢纽工程，也是由我国自行研究、设计、建设而成的大型水电站。葛洲坝北抵江北镇境山，南接江南狮子包，横卧长江，全长2606.5米、高70米，工区占地面积约9平方公里，主要由拦水坝、三座船闸、两座水力发电厂房、一座泄水闸、两座冲沙闸及挡水墙组成。坝内装有27孔泄洪闸，每秒可排泄11万立方米特大洪水。发电装机21台，总装机容量271.5万千瓦，年发电量157亿度（葛洲坝资料）。

 船开进了280米长，34宽的船闸，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由坝下水面5.5米深，通过灌水，水涨船高，站在船上就像坐电梯似的，上升到50多米高的水位，待闸内水面平坝上水面，船就可顺利启航了。

 西陵峽西起巴東縣的官渡口，東到宜昌市的南津關，全長126公里，以宜昌市的西陵山得名，是三峽中最長的一個峽。自上而下，共分4段：香溪寬谷，西陵峽上段寬谷，廟南寬谷，西陵峽下段峽谷。沿江有巴東、秭歸、宜昌3座城市。西陵峽以“險”著稱，灘多水急，著名的新灘，崆嶺灘等，灘險處，水流如沸，泡漩翻滾，洶湧激蕩，驚險萬狀。整個峽區由高山峽谷和險灘礁石組成，峽中有峽，大峽套小峽，如破水峽、兵書寶劍峽、白狗峽、鎮山峽、米倉峽、牛肝馬肺峽、燈影峽等等。
 西陵峽兩岸有許多著名的溪、泉、石、洞，屈原、昭君、陸羽、白居易、元稹、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寇准、陸游、馮玉祥等眾多的歷史名人都在這里留下了千古傳頌的名篇詩賦。 峽北的秭歸為屈原的故鄉、相鄰有漢代王昭君的故里（三峡资料）。

 旧时西陵峡滩险水急，礁石林立。如今的西陵峡是壮丽的景色依旧，汹涌的恶浪不再了。江面风平浪稳，水流平缓，船只畅行无阻，如履平川。船上播音员一一介绍坝上的景点，旅客们听得如痴如醉，目不暇接,尤其是宏伟的三峡工程，正在夜以继日地施工当中。据说，长江三峡工程分三期建设，随着工程的进展，三峡库区水位的变化可划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１９９７年１１月，大江首次截流，长江水位提高了１０米，江水沿修建在中堡岛的导流明渠下泄，三峡景观基本不受影响。第二阶段：２００２年底至２００３年６月，在导流明渠截流后，大坝将逐步蓄水，长江三峡水位将由目前的６６米提高到１３５米，尾水至长江万县市境内，其间张飞庙被淹没，长江三峡内影响航行的暗礁、险滩将大大减少，水面变得平缓。第三阶段：２００６年９月，大坝再次提高到１５０米，水面及长江三峡景点变化不大。第四阶段：２００９年，工程全面完工，经过２０至３０年的运行，其蓄水水位最终达到１７５米，坝前水位将提高近１１０米左右，每年将有近３０米的升降变化（三峡资料）。

 趁大江尚未截流之前，我们一睹三峡的原貌神韵，以后好多景点、文物会被水淹没，甚至还要继续移民、移城。我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想了很多，很多，不知不觉夕阳西坠，偶尔几处人烟弥漫，黑幕降临，回到妻子身边，谈论峡中风景。

 清早起来，客轮已进入巫峡，江面越来越窄，奇峰突兀，怪石磷峋，峭壁屏列，绵延不断，宛如一条迂回曲折的画廊，充满诗情画意。巫峡峡长谷深，迂回曲折，奇峰嵯峨连绵，烟云氤氲缭绕，景色清幽之极，如一条美不胜收的画廊。可惜，我没有相机，不然这江山美景定格在画面，等闲时，或自己老了再拿出此处拍的风景照片欣赏，回忆往事又会是怎样一种激动的心情！

 “旅客们，神女峰就在客轮的右手边的山峰上……”播音员像个导游似的，她详细地介绍眼前的风景。船至峰前，我顺着所指的方向仰望，果然看到有一突兀的石柱忽隐忽现的站在雾中像个亭亭玉立的矫健仙女，使我不禁想起了元稹和舒婷的著名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与其在悬崖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上痛哭一晚！”。这些千古绝唱凄美的爱情故事的确令人感动，浮想联翩。

                     十八

 我的兴致正浓，欣赏长江三峡两岸的风景。妻子不方便走动，多数时间呆在船上走廊享受胎动的感觉,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船上中间走廊两头相通，也可欣赏两边风景。妻子说，她头次跟人出远门时没有好好地欣赏路上的风景，劝我别错过机会，回去把三峡旅游风光说给家人和朋友听，这里毕竟是一笔宝贵的资源财富。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进入瞿塘峡谷便遇上气势赫赫的夔门，船是逆水而行，并非李白《早发白帝城》顺流而下。江面显得越来越窄，两边景点有古栈道，风箱峡，粉壁墙，孟良梯，犀牛望月，难以置信的是绝壁上有几口悬棺，一个个景点就在面前放电影似的一幕幕晃动，闪过。忽然，北岸边我看到了电影《等到满山红叶时》中的护航站，心情很激动。想起了那段动人的爱情故事，三峡那片满山红叶似彩霞，情不自禁地唱起了那首《等到满山红叶时》的情歌：“满山红叶似彩霞，彩霞年年映三峡，红叶彩霞千般好，怎比阿妹在山涯，手捧红叶望阿哥；红叶映在妹心窝，哥是川江长流水，妹是川江水上波……”。包括《三峡情思》这部电影也是我刚上初中时看的，印象特别深刻。当时，我就在想：自己成才后一定要去欣赏三峡的风光，说不定也会遇上自己心爱的人，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冥冥中似乎有点应验，命运没有给自己开玩笑，现在爱人在面前，三峡在眼前，只是职业不同和恋爱的场合不同而已。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我是看完《等到满山红叶时》和《三峡情思》那两部电影所思所想的，未免有点巧合了，芸芸众生，沧海茫茫，任何事情可以发生，也有相似之处，不然哪有无巧不成书，人生何处不相逢呢！这天大地大，我不得不佩服宇宙神奇的力量。

 夜幕降临，万县灯火辉煌，城在半山腰，灯光映照江面，波光粼粼，鲜艳极了。码头热闹非凡，一片繁华景象，下船和上船的排队进出，棒子军在旁边吆喝揽生意帮人背包裹。进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个又高又宽的梯阶摆在面前，拾级而上得费些功夫，看着高高在上的县城，我望而生畏。我猜想城里的街道也不是很平坦，从进入三峡一路走来，长江两岸高山峻岭，几个县城都挂（建）在半山腰中，外出主要的交通要道便是走水路，靠长江上下来回的轮船。

江面渐宽，水深渐浅，水流湍急，客轮按航标指示逆水而行。顺着播音员介绍景点的方向，我随声追寻，石宝寨高十余丈好像粘贴在一座孤岛的悬崖峭壁上，建筑风格独特，好想登上楼阁探个究竟，可惜人在船上，而心就随风景所迷恋。“等三峡大坝工程储水上升到175米后，水位漫延石宝寨寨门中央，寨体四面环水，像一艘航空母舰浮在水面，到那时候‘小蓬莱’的奇景就会出现在旅客的面前”。

 妻子触景生情，说起了她童年时的事情。“记得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家里正在建房子，有一天我想去忠县城看望我干父和大姨妈，干父就在江北码头做事，大姨妈的家连街上有一段路程。下午，我佯装去上学，离开家后，趁没人注意就把书包藏在姑妈屋背后的石缝里，然后一个人偷偷的去赶县城。我坐船过渡时，正好与干父坐的船擦肩而过，没想到他会去我家，当时他在船上喊，问我去县城干吗？本来我顺便来看望他的，我只好说去大姨妈家。大姨妈见到我很是高兴，以为父母亲知道我走人户，留我在她家里玩。我怕干父告诉家里，妈妈知道我逃学，会打骂我，也就顺理成章，求之不得了。玩了两天，我又去表舅家住了一晚。在回家的路上，我跟着一帮人原路返回，稀里糊涂的坐上了人家走人户租的客船。于是，我混进他们队伍中吃了一顿大餐，然后又跟着他们回到表舅家。表舅问我：‘陶四，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说，上错船跟人走人户了。”

 “次日早上，表舅送我到街上找熟人带我回家，恰好遇上队里一个赶场的老伯。他说，‘陶四啊，你爸妈这几天找得你好苦哦，你怎么偷偷的离家出走呢？’表舅听了很惊讶：‘陶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对我隐瞒实情呢？快点回家向你爸爸妈妈认错，免得家里为你担心。’当我回到家才知道，干父以为我当天晚上躲在山坡洞里不敢回家，他几乎每个角落都找遍了，黑灯瞎火的连手指头都撑破了。父母亲为我临时失踪急红了眼睛，家里建房子又无法走开。我回来了，妈妈不问青红皂白，对我又打又骂，为了躲避，我真的悄悄的离家出走。这次好险，差点连自己‘卖掉’回不来了”。

 “我漫无目的地来到长江边，平时我只坐过小小的过渡船，这次一时贪新鲜就上了艘较大的客船，谁知没等我探个究竟客船就朝长江下游开了。路上，我越看越不对劲，周边的风景越来越陌生，心想：坏了！船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该怎么办？这时，石宝寨到了，很多人急着下船，我不肯下船，认为这艘船肯定会掉头回忠县码头，我可以顺便返回。‘小妹妹，你怎么还不下船？’船上人员催我下船。‘叔叔，我要跟着船回忠县城，我刚才一时贪玩赶错船了，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船上的人员回答说，‘这里是石宝寨，离忠县城四十多公里呢，船走了那么远你怎么还蒙在鼓里，我们的船今天不走了，要等明天才会上忠县城，你快点下去。’我只好勉强下了船。看到石宝寨高高的塔贴在山崖上，就想一个人上去探个究竟，可是我兜里没有钱买票，把门将军不让进，我只好在旅社门口坐着。商店老板的女儿，年龄跟我差不多，她主动陪我玩耍。我的肚子有点饿了，她偷偷地给了我一块饼吃。下午，我想趁早回家，沿着长江边坐船来时的逆水方向一边走一边玩耍。我想得很天真，以为忠县城就在上面不远的地方，谁知走了老半天见不到县城的影子，直到夕阳西坠了才感到有点心慌又有点彷徨。这时恰好遇到一个在江边淘金的阿姨上前来问我:‘小妹妹，天快要黑了，你一个人怎么还在江边呢？’我只好如实告诉她：‘阿姨，我赶错船了，我想回忠县城。’那时，我很幼稚，不知回家路途有多远，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到家。‘小妹妹，你家住在哪儿，知道爸爸、***名字吗？’阿姨很细心地问我。‘我家在天堑乡永华村，爸爸名叫陶文礼，妈妈名叫甘叶芬，我叫陶翠兰。’阿姨把我带回她的家里，她老公在某个单位，有两个儿子在读书，一家人待我很好。周阿姨每天带我去江边淘金，几天了她不想让我回家。也许她想得到一个女儿，家庭就更完美了。我想家里的爸爸、妈妈，想平时一起玩的伙伴，更想上学读书，所以天天吵闹要回家。那个周阿姨拿我没法子，只好打电话到我们乡派出所报案，乡里的广播站，不停地播寻人启事，告知家人。那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广播，父母亲听到广播后及时来石宝寨领我回家。我很天真：‘妈妈，你们先回家吧！我淘金的钱还没拿到手呢！我要找阿姨算清楚账才回去。’父母亲被我逗得哭笑不得。说，‘人家好心收留你，家里穷没什么东西谢谢人家呢，你就把这些工钱留给周阿姨好了！’我回家后才知道，父母亲为我失踪的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寻找、打听我的下落。这次，我知道自己闯了很大的祸，若是当时坐远一点的船，说不定我就成了别人的女儿。回去后我经常喊头痛，妈妈不再打我，她怕打坏我的脑子，也知道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妻子说起这段心酸往事，眼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泪。我心里也是酸溜溜的，为她童年的天真、调皮、任性捏了一把冷汗。

 不知不觉间江北的忠县城出现在眼前，妻子站在走廊上很激动，向我介绍：“亮，左边南岸高高的那个烟囱是忠县的火电厂，爸妈的家就在里面山沟的山坡上……”

 我和妻子下船后，马不停蹄似的赶过渡船，太阳快要下西山了，回家的人群一拨接着一拨的排着长龙的队伍坐船过渡，每人只需五角钱船票。过渡船很简单，两边设有护栏，两排长凳，几根铁柱支撑一个船棚，每批可坐二十多个人，忠县码头江面二三百米宽，若江面没有上下客船穿过的话，十分钟就可抵达彼岸。

 “亮，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回家的路。一条是沿着火电厂里面的山坑走，陡坡较多。另一条是爬一段山坡，沿着水渠边的路横排走，稍微轻松点”。妻子怀孕在身提着个小包，我背那个装满衣服的牛仔包，毫不犹疑地选择了爬山坡。此地的山坡，除了山顶上一团树木外，其它的便是望天田、旱地、岩石土，不像家乡的山坡除了可开垦的望天田外，满山便是树木和杂草。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我和妻子正好爬完了长坡，俯视长江上的客船越来越小，影子越来越模糊，只听见客船的鸣号声。眼前的路却很清晰，或许是山高，夕阳余晖反照的缘故。为了安全起见，妻子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对这条曾经熟悉的羊肠小道似乎有些陌生，踏上昨天走过的脚印，想起了以前在父母家背着背篓爬坡割猪草、赶县城点点滴滴的往事，想着马上就可见到爷爷、奶奶、爸爸、***激动心情，溢于言表。有许多事情不知从何说起，毕竟她离开家乡一年多了，心里喜忧参半……

                      2017年10月23日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