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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季:岁月【第八章:西北危机】

来源:作者:周良宗时间:2015-04-10热度:0

           ——我在其间,所以歌哭:献给中国地质工作者。从动笔那一刻起,我就进入了地质历史和国家历史的“第四季”。

 

第八章:西北危机

 

孙文江走进十七军铁旅旅部的时候,钟弘远正在作战室训斥军需官。

“无论如何要弄到汽油,没有汽油只有死亡,死亡。”钟宏远铁青着脸色大声说。

军需官额头冒着汗珠,脸色苍白,颤声回答:“是,是。”

钟弘远扭头看见走进天井的孙文江,伸手指狠狠指指军需官,不再理他,转身快步迎出来,大笑着一把抱住孙文江。

“弘远大哥。”孙文江乐呵呵叫道,还做了一个少年时候的鬼脸。

“文江三弟。”钟弘远双臂有力地把他搂起来转一圈。

自从离开四川就读黄埔军校之后,孙文江就读北京大学,两兄弟没有再见面,彼此的消息却是经常打探相知的,几年之后的再次相遇的确惊喜难抑。

从南京受命奔赴陕西,孙文江带着小娟先水路后陆路再步行,车马船几种交通工具都使用了,在乱哄哄的由南往西北奔逃的人流中辗转不停,到达西安已经是初夏四月。虽说他受命国民政府行政院,但是南京地下党组织被叛徒出卖的状况迫使他隐藏行踪,他不知国民政府特勤调查科是否把他列入侦缉黑名单,他也失去了与地下党组织联系的线索,在复杂情形下,他唯一考虑的是向西北完成马之远的托付并把小娟保护好。他没有办法自证清白到延安也没有时间送小娟到延安,于是,他首先想到了驻军西安的钟弘远大哥。

钟弘远处于政治军事矛盾交错的漩涡中。这是一个在国民政府军队里面为数不多的英俊帅气的少壮派将领,27岁,魁梧身材,国字脸庞,黄埔军校毕业,历经大战二十余场,战功卓著,杨虎城将军的得力部下。西安事变之后,十七路军面临巨大变数,张学良将军护送蒋介石委员长回到南京后被逮捕,并被军事法庭判处十年徒刑,后来虽然被蒋介石特赦交军委“严加管束”幽禁于南京,但是已经失去回归东北军的自由。至于最后被蒋介石带到台湾软禁直到蒋介石临时前告诫儿子蒋经国“此笼中虎不可放归”,那是后话。当时的西安兵谏的将领和军队惶恐不已,东北军王以哲被杀害,杨虎城将军正在被国民政府密谋暗算过程之中。十七军中一些热血将领抗日情绪依然高涨,兵谏时要求的抗日目的不更改,不愿意参加第六次大围剿共产党,准备前出南京上海御敌的行动正在策划中,就是在这个时候,钟弘远接到了军需官关于汽油柴油缺乏的报告。

那是在1937年的中国,还没有自己规模划的石油生产,原先陕北延长有一家清朝建立的石油官厂,但是这个工厂开采生产散十年后因为油井枯竭在1934年停产,工厂设备也被偷盗破坏,虽说共产党陕北红军在西安事变后接手开工钻井恢复生产,日产百多公斤的产量只能点灯日用。国民政府军事依靠的汽油主要来源有两条途径:英美海外运送,云南缅甸公路运送。英美虽然还没有正式与日本为敌,但是日本已经开始限制公海航行,东部的海港已经逐渐沦陷;云南缅甸公路已经处于战略危机中,日本对缅甸的攻击正在谋划中。国民政府军队需要的汽油极度缺乏,飞机、坦克、汽车都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已经瘦弱得失去了行动能力。

钟弘远带着他们走进会客室,勤务兵连忙倒茶递水,又端来一些糕点。孙文江和小娟也不客气,喝水吃糕点,把咕咕叫的肚子装填了一下。钟弘远看孙文江吃了,迫不及待地问:“文江,你是搞地质资源研究的,你快给我们油料啊。”

孙文江微微红脸,答道:“钟大哥,文江有愧。文江这次受国民政府行政院马之远老师之命,专程赴西北找石油的,石油已经关系国家之命运,文江不敢有辱师命啊,我尽快到酒西盆地去,柳一剑已经在那里勘查发现油苗子,我相信会尽快给大哥找到石油。”

钟弘远脸上的失望一掠而过,这才把目光转向站在孙文江旁边的小娟,关切地问:“这位小妹妹是谁啊?”

小娟红了脸,连日的奔波让她蓬头垢面,一下看见这么年轻帅气戎装整洁的军官,崇敬的心情油然而生,她垂颈低声回答道:“我是小娟。”

孙文江这才有机会把小娟托付给钟弘远,他说:“这是我一个同事的女儿,她母亲去世前托付我照看她,我从南京带她出来,想着您在西安,想请您照顾她,让她去念书好还是跟在您身边做事好,由您决定,她不能跟我去钻大山。”

钟弘远呵呵笑了,他想起了另一个小妹妹林素音,他知道她已经飘洋过海学习去了,她俩之间语气和眉眼有几分相像,格外关切地问:“小娟,我看你还是去念书吧,去西安医科大学学习医术,今后给我的将士们治伤,好不好啊?”

小娟点点头,高兴地回答:“两位哥哥都是好人,小娟听你们的安排。”

孙文江舒了一口气,对牺牲的战友算是有一个交待了。可是,他没有预料到,在今后的政治生涯中,他如此做埋下了一颗威胁自己的定时炸弹。不把烈士女儿托付到延安,不迅速与地下党组织恢复关系而去会晤国民党将军,这算什么?

军需官这时又跑进来报告,他有些兴奋,说:“延安应允给我们一批汽油,咋办?”

钟弘远眉头一蹙随即松开,说:“要,怎么不要,打日本人,怎么不要?”

军需官两腿用力一夹,呼地敬礼,转身要走,又被长官叫住指示说:“回电致谢延安周恩来,为表谢意,铁旅作为回报资助他们一批生活物资。”

孙文江心里泛起一阵涟漪,他多么希望大哥与共产党的密切联合啊。

军需官走后,他们又说起少年时候的往事和分别后的人生道路,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一个洪亮的声音乐呵呵笑着高声呼喊道,那声音震得小院子四方回响:“铁娃,铁娃,你这个院子里怎么连棵桃花也没有啊?”

钟弘远闻声跳起来,急忙窜出去,同样洪亮着声音喊:“将军,铁娃来了!”

来人在一众随从陪同下直奔会客室,孙文江和小娟立马起身恭敬站一旁,这一下,孙文江才看出来人正是大名赫赫的中华民国中央监察委员、西北绥靖公署主任,十七路军总指挥、陆军二级上将杨虎城。杨虎城中等个头,身板壮实,方脸庞,眼睛炯炯有神,声音洪亮,性情豪爽,给人一见威严而又威武的感觉。孙文江顿时心生敬意。

“呵呵,有客人啊,请坐请坐。”杨虎城大手一挥,先坐下去。

孙文江恭身作揖,恭敬说:“孙文江久仰将军大名,万分敬佩,今天有幸得见。”

钟弘远立即上前介绍,说:“文江是我少年朋友,三弟,地质专家,行政院马之远得意门生,奉命前来西北勘查石油。”

杨虎城点头肃然,说:“拜托专家啊,一滴石油一滴血啊,倭寇大举侵略指日可待,他们的狼子野心绝不只是东北华北,我们军队急需燃油啊,找油的事情能快一天就胜算多一天,你们找油需要什么支持尽管说,油一定要赶快找出来,一定快点!”

孙文江语气坚决答应道:“一定遵从将军指令,文江今天就赶往西北,打败日本侵略军匹夫有责,请将军静候佳音。”

杨虎城刚从杭州回来,委员长的接见还宽慰着他不安的心,他觉得委员长多少听从了他们的劝告,委员长心存宽厚,起码目前没有杀他之心,反而宴请他吃饭,安排他出国考察,继续笼络他,他悬荡着的心平稳了一些。西安事变之后,张学良被解除兵权软禁南京各地,这对他是一种威慑,他时刻等待着的那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没有落下来。他有几分放松,这种心情下,他需要看望跟着他一起参加兵谏的部下,同时准备不测一旦发生的应对之策,毕竟,蒋介石是曹操之类的玩弄心术权谋的阴险之人。蒋介石宴请他时的发脾气和对张学良的指桑骂槐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不得不防。

孙文江不知道先事变的危机正在发酵,杨虎城将军的命运后来极其悲惨,十七路军也将分崩离析被瓦解,各路将领的归宿各不相同。他知道他们有要事商谈,立马告辞。

小娟送他出门,泪眼涟涟叮嘱:“文江哥哥,你要保重啊,以后要来看我啊。”

那一刻,孙文江无语呆然,小娟的神情,那不活脱脱就是林素音妹妹吗?

 

旅部汽车缺油,只能赠送他四条腿的交通工具,孙文江喜出望外,本来没有奢望汽车,得来一匹骏马已是大哥特别关照了,感谢再三,骑着骏马西去。

陕北延长有石油,那是地质学界都知道的事情,古代人就开始收集河里的油脂电灯照明,后来英国人去勘查过,美国人去勘查过,日本人也去勘查过,钻钻看看没有冒出多少油花花,就下结论说黄土高原没有多少石油,中国贫油。延长那口井现在控制在红军手里,红军队伍里学习地质的人才不少,修复老井和老厂,上钻机打新井,油产量缓慢提高,日产500公斤的时候有,日产100斤的时候也有,这个产量要支撑全中国的抗日战争是不可能的。

孙文江改变主意不去延长,直接去酒泉西部,和正在那边勘查分析的柳一剑会合。他把缰绳一拉,从北奔的路上掉头往西,马蹄得得得,土路上扬起一溜尘烟。

去酒泉的路很远,大约1400公里,抄山道走直线最少也有1000公里,虽说近了几百公里,可是在兵荒马乱的岁月危险就增加了许多,孙文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军的急迫让他感慨,他更加焦急,如果全面爆发战争再度溃败,就是把国民政府从南京迁都武汉迁都重庆又能怎么样呢?路途遥远,他估计需要二十天到一个月,沿途如果做一些地质采样,那么可能到达玉门会在五月或者六月初。

这样的估计没有把丢失马匹考虑在内。

出了西安城,沿着北去的路走了十天,他选择了有地质资源考察价值的山谷、河流行走。这一带的地质概况不理论上陌生,具体感受却漂浮不踏实,既然延河自古有油脂,延长地下有石油,从大的地质构造上来说,在这个构造区域也应该蕴藏石油,他这样想,也就顺路踏勘下去。

走到黑虎峁沟的时候,已经是人困马倦,尘土披拂在他和马的身上,掩盖了头脸衣裤和毛皮,人和马的眼睛转到的时候,才在混沌之中看见那是活人活马。那是一条狭长的山谷,洪水冲蚀形成的山谷里飘来一丝丝硫的气味,他困顿的两眼立即睁大了,振奋地摇一摇身子,抖落一片尘埃,狠狠深吸两口空气,他惊喜得差点叫起来。那是油苗子的气味,那是原油钻出地表特有的气味。他跳下马来,沿着沟往深处走,接着他看见了一些焦油印迹,手抓一把砂土,放到鼻孔下,闻得见浓浓的油气味道。他蹲下来,仔细观察那一片油漉漉的砂土地,那一刻,发现的喜悦如浪潮一波一波拍击心岸,尽管不能肯定有油苗的地方是否蕴藏着值得开采的石油,可是毕竟看见了希望。他的心激烈地跳动,他用地质锤敲打几块石片,又取了一些含油的砂土,写下采样地点位置,收进背包里。他多想立即报告马之远,如果国民政府允许,他会在这里钻一钻,或许会有收获,或许下边是一座油库。

突然,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枪声。

枪声是从沟的深处传来的,短暂而急促。枪声之后,沉寂了大约一袋烟的功夫,几匹快马卷着尘土冲出来,一群蒙面汉子瞬间冲到孙文江跟前,把他团团围住。

“你和前头那两个是一路?”领头的高个子瓮声瓮气问。

孙文江摇头,抱拳拱手,说:“兄弟是地质技术人员,一人一马,没有同伴。”

“不管你是搞球啥的,留下你的马和银子,滚路。”

“银子给你们,马我带走,好商量不?”

“敢给老子讨价还价?前头两个死鬼就是样子。”高个子吼叫道,扬了扬手中的枪。

孙文江掏出钱袋子,那里面有为数还可观的盘缠,他平静地递过去,然后从马背上取下自己的背包,掏出背包里的钱,扬手扔给土匪头子,扬手之间他故意加上几分暗劲,随后往旁边走几步,离开陪伴自己走了五天的骏马,冷冷注视着这群土匪,背靠土崖站定了,如果土匪要杀人灭口,他只好以死一拼。

高个子接钱的时候,感受到飞过来的钱带着旋力撞击他手掌,心里惊异,冷冷打量他,片刻,对其他人摇摇手,牵了那匹枣红色的骏马,一溜烟跑了。

孙文江背后冒出了冷汗,他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土匪他不是没有反抗能力的绵羊,不管能否震慑土匪,土匪都必须掂量掂量。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他想起贵州山区遇到土匪丧命的两个地质人员,硬抗拒和软弱顺从都难料结果。他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不知道前边发生什么事,他拔腿往刚才枪响的地方跑去。

两个穿黑色衣衫的人趴在地上,身子下流淌出一滩暗红的血液。他蹲下去伸手摸摸黑衣人的颈动脉,一个已经没有冰凉僵硬,一个还有断断续续微弱的脉动。他急忙把还没冰凉的那一个翻过来,他看见一张年轻的脸,眼睛张开眼神涣散,口鼻冒着血,嘴里发出蚊子般嗡嗡的声音,那声音分明是日本话:

“美子,菊子,这里,有,有油。”嗯

孙文江陡然一惊,枕着黑衣人脑勺的手本能地地收回,那脑袋软不拉几耷下去,碰到泥土上,手脚抽搐一下,血涌出鼻孔,不能再说日本话了。

孙文江陡然想起袭击中央资源调查所的黑衣人,他们的穿着几乎一样。他翻查他们的口袋,找出一张巴掌大的地质图,上面沾了血污,上面标注了几个坐标数据,在延长和酒泉两地打了两个红圈。孙文江大吃一惊,那张缩印的地图分明是大地质图的一个局部,那个局部分明就是A卷宗里的。

天,A卷宗!他心里惊叫道。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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