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弃=毁灭
来源:作者:张朝霞时间:2014-08-18热度:0次
若不降生,不幸中庆享大幸。
然而她却降生了。
当她呱呱坠地的时候,由于她不是一个男孩,而被母亲溺在脚盆中,是大嫂救了她。她被送给一对年轻夫妇。她被亲生父母遗弃了,便注定了她悲惨的人生。
一旦问世,苦海里惨受煎熬。
是的。
她在养父母家里渡过了一个弃儿的童年。八岁的时候,养母去逝了,留下一个刚满三岁的弟弟和刚满月的妹妹。她理所当然地承担起了养育弟弟和妹妹的责任。她在人生的关键时刻,养父家的现实决定了她的命运。从而也决定了她是一个不幸的人。
光阴荏苒,转眼十八年过去了,她出落成一个温文尔雅、端庄秀丽的大姑娘,便由养父做主嫁到一个只有三户人家的小山村,可喜的是丈夫是一个县城中学毕业的美男子。
新婚燕尔,她尝到了男欢女乐的人间幸福。初到婆家,由于她生性漫柔,得到了全家人的好评。她虽缺乏知识的修养,但却是那样的纯真善良,一双杏眼如泉水一样的清澈,使丈夫在她的身上领略到了山风般明清的气息。每日里男耕女织,到也幸福快乐,平静安全。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在公社当书记的表舅介绍她的丈夫当了民办教师,此时,那注定了的不幸像一股潜伏于地下的暗流横在了他们的中间。
她的第一个孩子不幸夭折了。那股她不曾觉察的暗流,开始在浸润着他们之间那块被世人称为“爱”的禁地。她由于失去了爱女,常常哭哭泣泣,神不守舍,因此而憔悴不堪,容颜俱减。对于一个正当年华的美男子来讲,其女人无才也罢,有德固然能得到某种安慰,但无欲却是真正的不能忍受了。
有时,她丈夫下班回来,她还没有做饭,到了晚上本是鸳鸯帐里夫妻恩爱的美好时刻,而她却独自对着月色呼唤女儿。
终于,她的丈夫不能容忍了。于是,他便常常深夜不归。在思念中艰难度日的她,全然不知这其中的奥妙。不久,她又生了一个男孩,由于她心情忧郁,营养不良,生下的孩子是个弱智。于是,那股曾在地下运行的暗流,终于浸湿了“爱”之禁地,溢上了地面。
后来,她丈夫调到了公社中学任教,很快又转了正,对她的爱。不,这时已没有了什么爱。其实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什么爱。可悲的是她始终不能明白这些。
再后来,等她的丈夫调到县城第一小学后,对她和孩子没有了起码的责任。本来就英俊漂亮的他,在得到别的女人的倾慕后,就更潇洒风流了。此时,那股暗流已变成了一股汹涌的隔离之水奔腾在他们之间。
在此期间,她受的屈辱就不可言待了。儿子满周岁的时候,他突然向她提出离婚。她惊呆了,也清醒了,但却迟了。原来她这几年一直生活在梦中。茫然中,她领到了一份离婚书。就像当年领到结婚证书一样,她始终没有弄明白人为什么结合了又要分开?
当时,她只有25岁。25岁是一个女人的黄金时代,但她却被丈夫遗弃了。
当初生母遗弃她,已注定了她的不幸。但当她到了受教育的年龄候,养父又安排她做了一个小保姆。试想,假如她能象同辈人一样,受到那怕是一般的教育,那她也决不会如此受命运的摆布。
离婚之后,她被迫回到养父家中。养父已经去世,由她抚养成人的弟弟和妹妹也已经成家立业。此时,她真正成了断肠人归故里无去处。在中国,一个被遗弃的女人,是一种不幸的象征。世人在她的身上给予的同情少,唾弃多。
儿子留给了丈夫,也撕碎了她的心。她缺乏知识,更不懂得法律。确切地说,她只是一个人,而其生存的真正含义,她始终没弄懂。
在孤独痛苦之中,她又觉得腹中有东西在蠕动,原来她还怀着丈夫的遗腹之子。可悲啊,离婚后三个月,才发现了这个情况,由此可以推算她的丈夫在将要抛出“离婚”之箭的时候,还在这个善良无知的女人身上满足了他的兽欲。他是多么的自私残忍?他从不顾及留给她的是什么!
她初发现这个情况时,惊的昏了过去,当夜风从破窗中吹醒她后,她又被一种新的痛苦在折磨着,但渐渐地又感到了一丝的安慰,那就是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将会成为她终生的依托,也许此生不会再生孩子了。孩子,是两性相爱的结晶,是幸福家庭的象征。正是为了这些可爱的孩子,善良的中国妇女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如今,她又是为了孩子,而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做出了可怕的决定,永不再嫁。
如果说她软弱无能,甚至愚昧的话,那她在这个问题上却是这般的果断、理智。
在一个北风怒吼的冬夜,她一个人在撕心裂肺的痛苦挣扎中生下了一个女孩,当她决定要这个孩子后,被弟弟赶出了家门。绝望中,她发现村口有一个废弃了的小土屋,于是她便把仅有的一卷行李,放在那一米见宽的小土炕上,开始了非人的生活。
由于无人照顾,阵痛使她从炕上滚到地下,把孩子生在冰冷的地上。假如你是一个过来人,朋友,难道你不为她的遭遇而哭吗?当你在温暖如春的产房里生下宝宝后,得到是丈夫的爱、婆婆的宠和妈妈的亲,而她得到是什么?
不幸的人,有时也很幸运,那就是这寒风破屋、冰地冷炕一点也没有奈何了她们母女,原来这些不幸的人却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万能的上帝,为什么创造了她们,而又把她们推向痛苦的深渊?!
这个不幸的女孩刚来的世界,就睁开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她长得太美了,既像她当年的母亲,但更像她的父亲。
每当晚上,她依着可爱的女儿时,那凄苦的心中就有一种朦胧的希冀,那就是一种焦心的等待。她想也许有一天,他会回到她的身边——为了可爱的女儿。
在这种希冀中,她渡过了时时渴望,苦苦等待,而又杳无音信的一年。
当女儿满周岁的时候,她那在百花园中匆忙采撷的丈夫,突然同她刚刚从农校毕业回来的表妹结了婚。
啊,晴天霹雳,她的希望破灭了。假如她丈夫再婚的是别的女人,也许她的痛苦会轻些。可为什么会是表妹呢?曾几何时,她和表妹戏喜在农家小院,追逐在田间小道,相依在古老炕头,悄语在绣花枕边。而如今她的表妹,要同那曾和她生儿育女生活过五年之久的丈夫共唱夫妻双双把家归。她怎么也不能理解一个和姐姐做过夫妻的人,再和妹妹共床共枕。她的可悲就在这里,她没有文化修养,不能懂得当今世界的爱情之奥秘。
她在死亡的坟墓边徘徊着。许久,许久,还是女儿的哭声,把她从死亡中唤醒。
她活过来了,但却真正到了人生的断崖绝壁,最最现实的问题,是饥饿袭击着她,她饿的吐黄水,女儿饿的哭昏了头。因为她身体太弱没有劳动力,但更主要的是在中国庞大的土地上,竟没有一分一厘是属于她的土地。绝境中,她看到小土屋中漆黑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小口袋,大概是原主人留下的种子。她拿下来,撕开口袋,见里面装有三斤左右旧高梁。她欣喜若狂地把高梁倒在小木板上,用碗压碎,放在锅里熬成高梁汤。她从来也不知道高梁汤是如此的香甜。然而三斤高梁是有限的。三斤啊,就是不去皮也只能充三天饥!
见此情景,终于有人伸出了同情的手,给她介绍婆家,但她除过为了充饥外,绝对不做任何人的妻子。她那枯井般的心中觉得,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也比不上她的丈夫。假如她要认字,知道人间有那么多美丽的词藻,她一定会告诉人,她心底的情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这种爱绝没有因为被遗弃,而退掉那不朽的光芒。
于是,她便开始了流浪的生涯,她背着女儿,跑遍了所有的亲戚。有一次,在一条偏僻的山沟里,步行了一整天的她又渴又饥又累,实在也背不动女儿了,便放下来休息。不知什么时候她竟抱着女儿睡着了,突然几声尖利的狼叫声惊醒了她。睁眼一看,在她的面前站着一条两眼放着绿光的野狼。时值黄昏,行人很少。她想此命休矣,就在她紧抱女儿,准备葬身狼腹的时候,被一个放牧晚归的人救了。如果说她是一个弱者,可到了这样的地步,都不甘心去死,更不会想到自杀。生活抛弃了她,而她却对人生有一种近似于固执的追求。是什么力量在鼓励着她?也许就是那种她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对前夫的爱吧。她总认为他是漂流到海外谋生去了,他一定快回来了。这种顽固的想法,像一条无形的精神绳索,束缚着她,而她竟毫无知觉,但又时刻不忘。
又一年以后,她成了所有亲朋厌倦和诅咒的人。不,她几乎成了一个人人讨厌的傻女人。在如今的社会,一个正常的人还得不到公正的对待,何况一个弃女呢?!人们无视她的一切,因为她没有未来,更没有那种有朝一日重得天下的希望。
每当她到了一个亲戚家遭到白眼,甚至不让进家时,她没有一丝的难堪。有一个次她被一个表姐拒之门外,秋雨绵绵的深秋之夜,她带着女儿栖于表姐邻居的门楼下,邻居发善心,让他们母女在柴房里住了一夜。如此悲哀的生活,冰凉的世态,都没有使她滴过一点泪水,她常常木然地看着一切,有时会发出愤怒的光芒,那就是她认为是世人夺走了她的丈夫。
又一年以后,她求救无门,便在县城的大街上流浪。夏天,她抱着女儿睡在影剧院的大门口,冬天便依在个体户的饼子炉旁。人们几乎认不出她,因为她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留着半男半女的发型。人们真正遗忘了她,看到她,就像看到一个原本是上帝安排在这条街上的一个乞丐。女儿的外表如同她一般,但无论怎样也遮不住女儿的天生质丽。万恶的造物主,把这样一个尤物安排在这样一个不幸的家中,使她成了自私和罪恶的牺牲品。
也许,此时的她,对一切的一切都漠然了。她恨生母吗?她恨养父吗?她恨丈夫吗?她想念大女儿吗?她惦记儿子吗?不,不!她没有了任何的思维和情绪。
假如二十多年前,她大嫂会料到有今天,也许不会从脚盆中救活她。假如她的养父能明白是无知害了她,也许会让她在八岁的时候上学。如今,一切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也许的也许,只能是一种庸人自慰。
有时,人们会在她麻木的目光中,看到一丝突然出现的亮光,那就是她看到了丈夫和表妹相依的身影,也许那就是她生命的光芒。有时,她是那样的憎恨他们,但却从来也没有伤害过他们。也许她认为,那只是一种幻境,而她的丈夫则在遥远的遥远。他是属于她的,试想,假如她的丈夫死了,她痴情到这样的地步,也许会有人给她树碑立传。难道她真正是为了爱?如今的世界上,假如还有一个真正忠实于爱的人,那也许就是她了。
她缺乏知识,不能理解人生,正因为她怕女儿受委屈,才死不嫁人。然而,可曾想,她的女儿正在重蹈着她的复辙。
没有爱情的婚姻是痛苦的。但没有起码的同情心和责任感的所谓真正爱情,难道不是可悲的吗?当然她的丈夫,绝没有因此而受到法律的过问,他照样改行、提干,而成为一个法律工作者。请问,让这样一个失去人格的人,带着国徵去主持公道,难道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吗?
不曾想,当他看到在街上流浪的前妻和女儿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可悲一个丧失了良智的伪君子。但愿上帝再不要把这样的美男子降临于人间,以免这种不幸的灾难重现。
也许,有人会说,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女人,是不值得同情的。朋友,假如她是你的姑姑、阿姨和姐妹,你会怎样认为?
也许,有人会问,她为什么不做一个主宰自己命运的人。假如世人都能主宰了自己的命运那还会出现新的“铡美案”吗,还会有秦香莲的冤魂吗?
多少名人志士,对现代婚姻作过痛苦的思考。“说来说去,大概还没有摸到规律。”
笔者亲眼目睹她的“遭遇”。作为她的一个至亲,终于按不住内心的愤慨,为可悲的被遗弃者大声疾呼,有特权的人们,千万不要遗弃那些软弱无能者,无论她们值不值得。
因为遗弃=毁灭。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