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泊村的变迁

来源:作者:李岩时间:2013-08-13热度:0


    提起海泊村,也许就连老青岛人也有不太知道的。其原因,一是太小,而且从未被真正行政区划过;二是历史太短暂,只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才形成的“移民村落”;三是和“吴家村”首尾相连,有时会被外人误为吴家村。
  其实,“海泊村”既有异于“吴家村”、“康家庄”等以姓氏命名的历史悠久的真正村落,又不同于“上街”、“四方”一类真正意义上城镇“村落”,这个靠近繁华的“东镇”、在德国炮台和台柳路哨卡双重“保护”下、以海泊河命名的小村落,反映了一群殷实农民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工业化”进程中,欲进又怕,恋恋不舍,迫不得已的心态。
  说起海泊河,青岛人大都很熟悉。所谓海泊村,顾名思义就是因海泊河而得名的。早在1941年的海泊河,河底与河帮都不像现在石砌而是泥土的。海泊河在小阳路(现人民路)上的桥,也比现在的窄得多,最多只能并排跑两辆汽车。那时海泊河的北面还有一条支流,是从东面的茹姑庵一带流过来的,只有三四米宽,流经现在的第20中学门前,然后从如今的海慈医院后门处流进海泊河主流。现在,这条支流早已铺上水泥板,桥东的部分也变成没有路牌的路。原来的河,已经改造变成阴水沟。
  当年的海泊村,就在支流桥的东北面。台柳路从海泊村的北半部穿过,海泊河的这条支流,则沿着海泊村南侧的边缘由东向西流,因此紧贴着台柳路和海泊河支流的海泊村,自然是东西长,南北短了。那时的海泊村约有500户人家,全村没有一座楼,尽是鳞次栉比的小平房,红瓦和灰瓦的屋顶。村中除了纵贯东西的台柳路,就是密如蛛网的大小胡同。街头有公用水龙头和公用厕所。那时台柳路是从青岛去李村的惟一大道。海泊村还靠近小阳路和威海路两条交通干线,因此海泊村的工商业比较兴旺,尤其小工厂、小作坊遍地开花。再加上村周围可耕种的土地又很少,村里十户有八户是靠做工生活,务农为生的越来越少。所谓的农业,仅仅是在河边种点小麦,房前屋后种点蔬菜。全村没有一头耕地的牲口,也没养一头猪,只有鸡鸣犬吠显示着乡村情调。村里也有以卖艺为生的。
  从1941年时的海泊村周围环境来看,村的北面、东面有些庄稼地,那时还没有鞍山路。西面,也就是小阳路南端和威海路北端的西面,是一片荒草和树林,如果从海泊桥徒步去大康纱厂(现在的国棉一厂),走的是草地上踏出的小路。南面至海泊河主流,地面不大,有一些房屋。海泊河支流以南,威海路以东,是一大片低洼的沼泽地,这里曾有个养牛场。
  虽然1941年海泊村的经济,以工商业为主,农业占的比重很少,表现出向城市过渡的特点,但是海泊村依然保持乡村的风情、习俗。过年每家都摆供祭祖,除夕夜通宵守岁。初一早晨还黑灯瞎火的时候,全村就给辈分最大的老人拜年,然后村民再相互“恭喜发财”,等天亮了大家年也拜完了。那时过年,书香门弟、财主人家不用说,凡是经济来得及的村民都穿长袍马褂。再加上家家贴对联,户户放鞭炮,一派乡村浓郁的年味。大年正月,村民去海云庵、茹姑庵逛庙会,去东镇逛萝卜会,兴高采烈地看茂腔戏、柳腔戏演出,还自己办杂耍,诸如踩高跷、跑旱船、扭身歌等。因为海泊村是个小村,开展文艺活动的人力物力都有限,因此这些杂耍都是与西吴家村等邻村合办的。
  当时的青岛纺织业已经赫赫有名,只不过发达的纺织业都是日资工厂所为,海泊村这几家小工厂(作坊)无资本、无技术,仅是依靠客商云集的便利条件生存着,所赚利润微不足道,只能勉强维持生计而已。有家底的还要时不时地贴上几个,根本谈不上发展、壮大。也有极个别的例外,比如说“三新”,谁都不知道他家掌柜的是谁,只有一个姓崔的职员管事,海泊村小织布厂都是从他那儿买纱。别看他家不起眼的几张机,可大出大进的纱线,足以骇住当时海泊村的“四大家族”。
  其中,范家“成记”三掌柜又是另外一个例外。范家三掌柜是个“遗腹子”,小他大哥范大掌柜的13岁,特殊的身世使他倍受范家老太太的宠爱,再加上人又聪明精干,年轻好学可塑性强,压力也小,“赔了是家里的,挣了是自己的”,因此思想开放,很快适应了城市生活。上个世纪40年代初,自行车问世了,日本人开始在青岛生产自行车,范家三掌柜立马意识到这是个好买卖,仔细观察,偷学技术,自绘图纸,垒起化铁炉,招收工人,大干特干了起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在海泊村作坊中,逐渐成了气候,还自己设计施工盖起了跨度、高度都在十米开外的厂房。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事,这让人不仅知道了范家三掌柜聪明能干,而且还让外人都以为范家“成记”发了。实际并不然。到了上个世纪40年代末老范家弟兄仨将老家底分了,这时候的老三家日子名正言顺地红火起来,而老二家孩子少,靠着丈人家的财势也过得去,只有年过半百心力俱瘁的老大,把活钱全部给了两个弟弟,自己只分得了有六张木架子织机的作坊,媳妇女儿全天干活,还只能勉强度日。
  解放了,国家纺织品实行统购统销,海泊村移民第一次有了喘息的机会,满足之意自不必说,随着公私合营进入高潮,这一行当参加合营的业户越来越多,欢乐的锣鼓声在海泊村这个小小的村落里,整日响个不停,也是一时的佳话。当然也有没加入合营的业户,如开酱园的老方家,开牛奶房的老赵家,还有范家三掌柜的等等。范家二掌柜的也入了弟弟的伙,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让人家给汇报了,结果工会把他弄了去教育教育,不料想他受不了斗争,回家后竟然找根绳上吊死了。
  渐渐地,“家庭出身”这一词汇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多,海泊村的老移民眉头越皱越紧,在农村他们不是地主就是富农,到了海泊村又毫无例外地成了资本家,海泊村长大成人的新一代纷纷与家庭划清界线,告别旧家庭,奔赴革命的大家庭。范家大掌柜的三闺女和四闺女分别参军,与共产党的干部结婚,算是彻底划清了与旧家庭的界线。
  从上个世纪40年代末开始,海泊村的人口不断膨胀,先是难民,后来是公私合营和房屋改造,独门独户变成了大杂院,往日的宁静单纯不再有了,方正体面,严肃认真,安分守信,礼让谦和,循规蹈矩,不卑不亢的文化氛围也渐渐消失了。上世纪50年代开始,错埠岭以东修了十几座水库,截断了这条季节河有限的水源。海水也泊不到海泊桥了,一是河床淤积,二是海边修了不少的石栏,海泊河的清水好多年就不淌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海泊河成了吴家村造纸厂和新和化工厂的排污河,使这条青岛市区少有的、河名诗情画意的河流变成了臭气熏天蚊蝇泛滥的污水沟,海泊村更是不堪入目。1993年,市政府成立两岸改造指挥部,决心改造污浊不堪的海泊河,给两岸市民改善生活环境,这是青岛市最后一个政府拨款的改造工程。
  那年,海泊村终于拆迁了,海泊河也得到了改善和净化。如今,随着“海泊人家”的兴建,破败不堪的海泊村消逝了,令人不禁心生无限感慨和遗憾。时过境迁,徜徉在焕然一新的海泊河畔,深感这里大变了样,原来污浊脏乱的海泊河经过几次大规模的改造,已变得整洁美观多了。艳阳天下,今天的河岸两侧郁郁葱葱,风景宜人的海泊河公园坐落在河畔,市民们在优雅的环境中散步、游玩,舒心地拉着家长里短。
  我环望四周,原来的海泊村已经没有多少痕迹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的“海泊人家”居民楼群,彰显出高大、雄伟的现代化大都市的风采。

                                                        2013年2月23日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