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卫东蹲在监室里，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碗里的干瘪馒头发呆。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迅速起身来到门口，脸部紧贴门上部窗口铁栏杆大声高喊：“报告！”

“马卫东，你是不是又想见李县长？李县长是你见的？回去坐好！”一名干警来到窗口，冲着他大声斥责。

马卫东往后退了两步：“我不贪不占，你们凭什么关我？李县长回来，一定会放我出去的。”说到最后，像是在自言自语。这种尾气不足的表述，让干警脸上露出了嘲笑，他朝干瘪馒头呶了下嘴：“先吃点东西。这样不吃不喝，怎么见李县长？”

马卫东是全县出了名的听话局长。在水利局长任上时，若资金短缺，只要领导一句“目前县里财政困难，你自己先想想办法”，他就不再张嘴。那时，李辉还是分管水利的副县长。国土局长位子空缺后，已升任县长的李辉就把马卫东推荐到了国土局长的位子上。

上周五市纪委找他谈话时，他很麻利地把询问内容一一作了回答。案子很简单：一年前，李县长找到他，说东阳纺织面临倒闭，一千多名职工如果下岗，会给社会带来动荡。让他在土地政策上扶持一把。马卫东有些犹豫，东阳纺织是泡沫企业，全县人人皆知。但他牢记了李县长的“困难面前要讲政治、讲大局”这句话。安排把城郊一片绿油油的上百亩麦田的产权办在了东阳纺织名下，为此，企业从银行换回了五千万的信贷资金。

关于这件事，在纪委面前，马卫东就像作先进事迹报告一样，完全以功臣形象出现。最后他还攥起拳头说：“对土地领域的腐败问题，一定要坚决查处！”

纪委谈话用了不到一天时间，最后告诉他，这几天不能外出，要随叫随到。晚上，李县长打来电话，让他在调查人员面前实事求是，把问题说清楚。他本想和李县长当面汇报，李县长说明天要出发，两天后才能回来。

第二天上午，他提上鱼竿到河边钓鱼。

“纪委不让我走远，李县长打电话安慰我，弄得我像个犯人似的。”他嘴里嘟囔着，当着妻子的面把手机关了。

老姜是垂钓高手，以前约他，他都没时间，这次是他主动打电话找老姜。

鱼竿是东阳纺织老总李大江送的。为企业解困不久，李大江到了他家，在放下鱼竿的同时，也把东阳纺织开发楼盘的一套房产钥匙悄悄放在了马卫东家里。第二天，马卫东安排司机退回了。

“你这局长当的，唉！”妻子望着窗外破旧的景象，叹了一声，马卫东微微一笑。

鱼漂动了一下，他脸露惊喜，匆忙提竿，没有收获。附近水面泛起一片水花。老姜提示，鱼是有智慧的，大鱼嗅到腥味往往先躲到一边观察，待看到小鱼没有危险后再出来……

监室外有干警手拿钥匙的响动。刚进来时他听到这种声音，会快步跑到门口，欣喜地朝外张望，然后再笑容全无地回到原地。多次反复后，声音只是牵引着他的目光到达门口。

周一刚进办公室，检察人员就出现在了门口。请他上车时，他的步履比起纪委谈话时沉重了许多。办案人员重复着市纪委的问话内容，最后签字，看到原来的“询问笔录”换成了“讯问笔录”时，他脸上的汗立刻流了下来。当宣布他因涉嫌渎职被刑事拘留时，他身子晃了晃，旁边的人赶快上前扶了一把。

“就这件事儿？”他张着大嘴问办案人员。

“你觉得这件事还小吗？！”

他看到办案人员表情严肃，无语了。

外面又黑了下来，他掰着手指，嘴里念叨着李县长的名字。

三年前，李县长把他叫到办公室，说县财政遇到危机，让他从土地上做做文章。三个月后，通过招、拍、挂形式，一下子收了两个多亿。事后传说，市纪委因为“以租代征”违反国家政策要给他党纪处分，是被李县长压下的。

开饭时间到了，他坐在床上，仰脸冲着窗口探出半张脸的干警摇了摇头。

“还是想开些，你都这样了，还能见到县长？现实一点吧。”说话的余音，被关上的窗门隔在了走廊里。

这句话激怒了他，他挥拳砸向墙壁。血，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晚饭过后，干警打开了监室，说是带他去见县长。他听后眼睛先是发亮，继而潮湿，他背过身去抽泣了两下。

干警把他带进一间屋子后打开了电视，画面上的李县长正在“全县法制教育警示动员大会”的主席台上讲话：

“……作为党的干部，和党委政府从政治上、思想上保持一致，服从组织安排，替政府解难，不是让你无视法律，马卫东的案子教训深刻……”

听到这里，马卫东眼前一黑，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