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朦朦亮。
李全保老汉推开房门，只见天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风，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凭老汉的经验，天要下雪了。
漫长的冬天，没有下一丝雪，过年的这天也没看见一星雪花。
没有雪的年过的让李全保忧虑，但他心中更不快的是，年前村里又一次进行土地调整，把他家的5亩沃田换成了莫狗子的2亩“卫生”田。
他一想起这件事，心里就老大不痛快。今天天不明就醒来，一直思谋着这件事。
此时，他的心象长了翅膀一样，想到塬上去看一看，在院中放家具的小窑里，他拿了一把铁锹，迈着沉重的的脚步，向塬里走去。
正月里，村民们没事，晚上看大半夜电视，再玩半夜麻将扑克的。此刻，还在暖烘烘的坑上做着美梦。
正巧出来解手的莫狗子看见李全保出了大门，便悄悄地尾随着。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李全保来到桃树坪自己过去的责任田里，望着刚露头的麦芽芽，他放下铁锹，蹲下身去，用手抚摸着，心里涌上一股酸楚。
名叫桃树坪的这个坪子，其实没有一棵桃树。土改的时候，村里把这个坪子分给了他老李家，他爷爷高兴的流下了泪水。因为这坪子是他爷爷和他爹租赁地主家的荒坪，流血流汗开垦出来的。
几经沧桑和调整，现在桃树坪只有他家的5亩地了。
三中全会以后，农村的政策变了，李全保老两口起早贪黑，苦心经营着这5亩地，聊以糊口度日。
可这次分地，却把他赶出了桃树坪。由于他家只有两口人，而莫狗子就有七口之多。于是他们两家的地便调了个。村长说，莫狗子的地离村近，你老了，耕种也方便。只是这莫狗子的2亩种成了卫生田不长庄稼，而他的地却肥的握一把能流出油。
天哪，他奋斗了几十年改造好的一块肥地，却分给了游手好闲的莫狗子。而他将要在莫狗子那2亩贫瘠的土地上从头做起。一锅好饭让给别人，自己怎么能甘心。
“全保叔”。不知什么时候，莫狗子幽灵一般来到他的身边。
李全保眼皮也没有抬，他平日最讨厌莫狗子这号人，每日东家门出西家门进，逗婆姨戏媳妇不是个正经人。家里穷的叮当响，还是破罐子破摔，他老婆一顺流生下5个女孩，可宁死不做手术，发誓一定要生个儿子。
“老汉子，你聋啦？”莫狗子见李全保不理，便大声喊到。
“你嚎丧？大正月的。”李全保拍了拍裤角的土，站了起来，一束冷冷的目光投向了莫狗子。
“你发的那门子火呀？这5亩地分给我，是政府决定的，谁让你家人口少呢？”莫狗子人模狗样的说。
“你家人多，还觉着光荣呢？”李全保看着莫狗子那德性，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他那模样，大冷的天，穿着一条破棉裤，上身穿了一件看不清颜色的大衣，用一根绳子系住。头上带着一顶女孩子带剩的红色破线帽子。一条瘦长的脸上，一双老鼠眼，一只蒜头鼻子，一张没了门牙的阔嘴。
“难道你家人少，还觉得自豪？”莫狗子吸了吸流到嘴边的清鼻涕，不无讽刺地说。
“二流子。”李全保臭骂了一句，接着说：“全国人都像你家这样生下去，都得喝西北风。”
“老不死的。全国人都像你这样断子绝孙还要亡国。”莫狗子嘴里喷粪，把李全保气的火冒三丈。
“我日你娘。”李全保骂着，抡起铁锹向莫狗子砍去。莫狗子吓得撒腿就跑。摔了一跤，破鞋掉了，拾起来提在手里，直恨爹娘少给了他一双脚。
莫狗子的胡说八道，深深刺痛了李全保的心。是的，他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在16岁时，生血癌走了。现在就剩下了孤苦伶仃的老两口。
李全保想到这里，腿肚子一阵发软，老泪夺眶而出。
天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望着纷纷扬扬的雪，李全保心里觉得轻松了些。莫狗子的骂话让他绝望，而这雪又给了他一丝希望。
希望中又出现了一丝忧虑：如果村里再有莫狗子这样的人出现，到明年，他家恐怕连这2亩薄田也保不住了，也许是1亩，也许是几分……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