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忽然下起了雪，这真是没有一点征兆。暮色四合，冷气森森的，山里很快就朦胧起来。

“不能回去了，罗欣有身孕，出事了可不是开玩笑！我们在附近找家人户借宿吧。”组长穆森林大声地说，他望了望四周渐渐涌来的暮色和乱花一样飞舞的雪花，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随着话音起落，团团热气从口中往外袅。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带着这个四人小组出来已是一整天了，他们离驻在乡场坝的项目部有近二十公里山路。

“罗欣，小心一点，能不能走？”穆森林问道。

“能的，没事，这算什么？不要把我当病人一样。你看，你们跑一天，我不也跑一天？”罗欣说着，还跳皮地嘟了一下嘴。她二十五六岁，刚结婚一年。

“那好嘛。小谢，你跟着她，不要让她掉队。”

“放心。我当她的保镖。”小谢笑嘻嘻地道。

“还有我。”李华生跟着说。

“哪个要你们保镖哟！管好自己不错了。”

在山里又走了近半小时，在路边的一户人家停了下来。这户人家是一层低矮的砖墙房，中间是堂屋，两侧是厢房。白色墙面到处是斑驳的污渍，墙底有部分脱落，看得出有一定年成了。家里有一个老婆婆，六十多岁了，满脸皱褶，一头灰白的乱发，包一块青色头帕。她正在佝腰烧火，脸上灰朴朴的。穆森林问她家里有住处没有，想找个住宿处。老人家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地说：

“有倒是有，就怕你们住不惯喽。”

她把他们让进了堂屋，然后又到左边那间厢房兼厨房去烧火。

“老人家，我们还没吃东西呢？有吃的没有？弄点吃的，我们给你钱。”大家把地质锤啦，图纸啦，地质包啦什么的搁好了，罗欣蹲到老人家身边道。

“哦，没吃东西呀？……饭倒是现成，就是没得菜。我们这里山高喽，种不出菜来。就只有洋芋，吃得来不？”

“吃得来，吃得来，只要有吃的。老人家，我们来帮着弄吧？”穆森林也走了过来。

“那样好！洋芋就在堂屋，要吃好多，弄好多嘛。”老人家笑了笑，她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

罗欣帮着她烧火。老人家拍了拍身上的灰，慢慢跨进厢房的里间，一会儿，一手兜着围兜出来了，她把围兜展开来拿给罗欣看，笑着说：

“还有三个鸡蛋，打个汤吃。”

罗欣也嘻嘻地笑了，“好！有鸡蛋就是好生活了。”

家里灯光很暗，一盏电灯挂在中间门的门楣上，一边照着厨房，一边照着堂屋。大围坐在四方桌上，桌上是一大碗炒洋芋丝，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蛋汤，还有一碗黑乎乎的炖煮的干豇豆。叫老人家一道坐桌上吃，老人家死活不坐，她一直在厨房忙碌。大家都饿了，各自添一大碗饭，呼噜呼噜地吃开来。门外晃着隐隐的白光，那是慢慢垫厚的雪层。空气仿佛冷冻了一样，停止不动了似的，冷气包围着大家，呼噜呼噜的吃饭声很神奇，听着这声音，各人的身上就来了暖气。

吃完饭，收拾好了，大家坐到门外的屋檐下赏雪景，其时雪还没有停，反有越下越大之势。大家哈着热气，用脚踢着地上的雪。小谢说：

“罗欣，今晚我跟你睡哈？两个人睡热乎点。”

“那能行？我们四个人睡一床，免得有人行不轨。”李华生故着一本正经地道。

“你两个要死！穆工，你看他们两个这张嘴！……”罗欣正在低头玩雪，这时站起来，要追着两人打。

“不要乱开玩笑！这是在老乡家，不要把印像搞坏了！……”穆森林赶忙制止大家的玩笑。

老人家拿着电筒在铺床，左厢房一张床，右厢房一张床。睡觉前，老人家指给穆森林他们三人住右厢房，挤一张床。左边厢房则是罗欣一个人住。罗欣走进房间时，看到被子床单都是新的，鲜红的被面上还印有“囍”字。就凝惑这是不是她家儿媳妇住的。老人家说，是孙儿媳妇的，一家人都出门打工了，一年都难得回来一次呢！

睡到半夜，罗欣要上厕所，看到外面房间还亮着灯，起来一看，老人家还在低着头做针线活——纳一双鞋垫呢！老人家赶忙站起来，说：

“慢点哈，我陪着你，给你照亮……”说着拿着电筒在前面带路。整个山野静得有些恐怖。雪已停了，但雪积得很厚，踩在上面，“噗哧噗哧”的响。

从厕所回到房间，倒头又睡去了。

老人家继续做她的鞋垫。

第二天醒转来，都是八九点钟光景了。外面的积雪白得耀眼。罗欣感到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心里莫名地兴奋起来。

吃过老人家炒的剩饭，已近中午。临走前穆森林给老人家200元钱，老人家推让了半天，只收100元。但罗欣还是把老人家还回来的100元塞进了老人的怀里。他们慢慢下山，一人手里多了一根木棍子。

小谢说：“半夜起来解手，看到老人家屋里还亮着灯呢？她是一晚上没睡觉哟？”

“哦，是啦，我也起来了一趟。屋子里静悄悄的，灯还亮着。肯定不是罗欣还没睡吧？”小李也跟着说。

“当然不是我啦，我早睡了的。”罗欣说。

“我知道那是老人家，她是守着罗欣呢！害怕有人欺负她呀！农村很忌讳这些的……两口子借宿都不能睡一张床的。”穆森林说。

大家边聊着，渐渐地远离了农家，到山脚下了。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