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爱
三
赵燕把儿子交给马缘后匆匆地离开了北站村,离别了在膝下伴随她朝夕相处度过了六年时光的儿子。她心里非常难过,但是她知道,儿子不仅仅是只属于她自己,也是属于马缘的。孩子虽小但不能跟她一个人过一辈子,再说了,这孩子的一言一行中已经透出了他父亲的倔强性格。如今她已离开马家有六年了,现在要重新回到马老汉家里,他们还能接受我吗?赵燕有些吃不准,但是在她的潜意识里,经常萌动着遏制不住的期望;愿儿子能像他爸爸马缘那样有本事。这种在简单不过的念头,一直折磨着自己,使她在过去的六年时间里想尽快让小明回到马缘身边去。虽然,马缘和马亮都曾来到马河乡的柴家河村找过她和孩子,并且要带走她们娘俩,可她为了不让马家挨饿,特别是年迈的公公和婆婆,为了让他们有一口饭吃,依然态度坚决的拒绝了马缘和马亮,同时她也不想让儿子小明过早的离开她身边。在那房前屋后都是山,出门几步就是万丈深渊的地方,只要看一眼相濡以沫的儿子,生活的艰辛便能掠过些许春风。
路被走的久了也经不起脚底子的摩擦,羊肠小道两边滋生出绿茸茸地青苔和狗尾巴草、蒿草一同肆无忌惮地扩张着领地。她走得有点踉跄,显得有些吃力,但她还是顺着这条七扭八歪的羊肠小道走着,此刻,她只想尽快回到娘家——女人温馨安逸的梦;也许她什么都没想,只是出自一种本能,沿着一种惯性不停地重复着双脚的迈动。当年马缘就是骑着借来的永久牌加重自行车,从这条小道上把她娶到北站村来的。
如今自己落魄到了只有回娘家的份了,自己的亲哥哥还好说些,可是眉尖嘴刁的嫂子能容的了我吗?万一……她耷拉着脑袋再也不敢往下想。可是现在又能到那里去呢?
赵燕的父母亲去世的早,兄弟姐妹三人,姐姐嫁到三台乡的代家坪村一个姓林的人家了,她嫁到北站村的马老汉家了,自己娘家祖上留下来的两间土坯房也就理所当然的归哥哥所有了。八年了,除了偶尔从三台乡姐姐的口里能听到些关于她娘家的情况外,在近乎原始的马河乡的深山里,所幸有一个乡上的广播站,偶尔能听到山外边的一些消息。突然有一天,她奇迹般的听到了广播里报道的马缘兄弟俩如何克服重重困难致富的经历,同时,也听到了国家关于加强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的消息。就在听到消息后不久,她的表姐和表姐夫被县上公安局几个戴大沿帽的人和乡上的工作人员带走了……
如果不是马河乡的王三死于癌症的话,赵燕打算让儿子小明再大一些,该上小学的时候再带他去北站村找前夫马缘。
她知道,现在把儿子交给马缘成为了她唯一的希望。她也知道现在儿子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了;同时理智也告诉她,儿子只有回到他的父亲身边去,才会有读书成才的机会,至于她自己,对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王三一死,村里的好多人都看上现在已经没有了主人的那块宅院和那几亩贫脊的土地。同时还放出风声来,说乡上的工作人员配合公安派出所的警察要清查没有结婚证的黑户人的来历呢。赵燕想,她自打从北站村逃荒到这里以来,跟跛子王三一直没有领过结婚证,现在村上要清查黑户呢,她算个什么人?她为什么会沦落到这里?现在细细想来,她真是后悔当初自己轻信了表姐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仿佛自己作了一场冰凉模糊的恶梦。她越想越不是个味道,最后,她决定离开这里,沿着六年前她来时的小道,步履蹒跚,带着儿子又回到了六年前她生活过的地方。
唉,弯着脊背负重、有着父辈威严的北站村啊!唉,怀着母亲情愫的故乡温馨的土地啊!到了,快到了,已经能够看见村头的那几棵秃兀高大的白杨树下的几间翻修过的房屋了,那蓝青色的瓦缝中间褐黄色的缕缕炊烟。她一下子振作了起来,抬手扶了一下肩上的碎花蓝布包,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轻轻的咬了一下嘴唇,加快了步伐……
马亮骑着摩托车从乡政府的院子里出来后,在新修建的还没有铺沥青的定陇公路上跑的飞快,他下决心要把嫂子赵燕找回来,决不能让她再一次不明不白地跑掉。嫂子赵燕在马亮的心目中享有母亲般崇高的位置。
记的马亮在九岁那年,哥哥马缘把嫂子用自行车娶回家后,马亮便免去了放学之后挑水浇菜地、喂猪、洗衣服的苦差事。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在寒冷的冬天里光着双脚,在深一脚浅一脚的羊肠小道上像跳舞似的去学校,那双瘦小的脚丫子外边,裹着嫂子一针一线用粗糙的双手缝制的粗布鞋。这一切,都在马亮的心里荡漾起的是无比的温暖。
马亮骑着摩托车在萧萧的山风中急驶。新修建的还没有铺上沥青的定陇公路两边的白杨树有如威风凛凛的士兵,将山路越挤越细,越压越高。
嫂子会去那里呢?难道她会去……马亮猛然想起一个地方,一处令人毛骨悚然的事非之地。他想到这里,急忙加大油门,摩托车像离弦的箭似的往保昌楼方向驶去。
远远地,马亮看见了那悬崖峭壁上,丽日蓝天拖着一个单薄而熟悉的身影,飘动的衣服,散乱的头发。嫂子,就像一根枯木似的在呼啸的山风中呆呆地站着。摩托车上不去,他便弃车疾步,像个百米冲刺的运动员似的朝悬崖上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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