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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

来源:作者:龙立霞时间:2015-07-14热度:0

      不要以为叫大侠,就一定是金庸武侠小说里乔峰、杨过、张无忌之类武功盖世、风度翩翩的武林高手。我认识的这位“大侠”,却是一名乞丐。

      “丐帮?”侄女小乔好奇地打量着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文。

      “是乞丐,不是丐帮。他是一个独立行走的人。”我强调。

      我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他的容貌,有些陌生和虚幻,像是一幅褪了色的画像。

      话说我和大侠相识,实属偶然。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金色的稻穗把田野妆点得丰饶富美,像是一个显得富态的贵妇人。母亲正在田间收割秧禾,父亲则在方形的“谷桶”旁用力地挥动手臂,把手里紧握着的秧禾上的稻穗一粒粒敲落到“谷桶”里。在我们的方言里,这就是“打谷子”。我则带着一顶斗笠,站在田埂上放牛。

     “要我打谷子吗?”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循着声音的来向望去,一个面目灰黑、衣着寒碜的男人挑着一副担子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显得有些拘谨,眼神漂浮不定地四处张望。

     “我们请不起人。”母亲弓着腰转过头来看看他,然后又埋头收割起秧禾来。

     “我不要工钱,就是想讨要一口饭吃。”他放下肩上的担子,直挺挺地站在田埂上,浑浊的眼里放着光。

     “什么?不要工钱?”母亲感到震惊,站直了身子,转身望向他。母亲心里嘀咕:“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好事,这人可不可信?”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家没有什么值得贼人惦记的贵重东西,也不怕他。于是答应了。

      他显得有些兴奋,迅速地窜到父亲的身边。

     “我叫大侠。”他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道。

      父亲不语,自顾打着谷子。

      大侠不再说话,捧起一大把割倒的秧禾,和父亲并肩作战起来。

      父亲总是板着脸,沉默寡言,不善作决定。一般母亲答应了,也就意味着他也答应了。只是父亲有个怪脾气,就是看不惯做事不能让他满意的人。

      火辣辣的太阳,一路向西,在天空中缓慢爬行。豆大的汗珠从大侠的额头上滚落下来,把他灰黑的脸慢慢漂白。他的容貌慢慢显露出来,岁月和沧桑写在他的脸上,粗糙的肤色让他看起来有六十来岁。

      父亲见他卖力地打谷子,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父亲的笑,就像九伏天碧空万里突然降临的雨,难得一见。但这次却发自内心地笑了。

      接下来的几天,大侠就吃住在我家里。母亲收拾腾空了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让他暂时住在这里。同时送了他几套父亲穿旧了的衣物。

      他拾掇一番后,显得精神很多。看上去不再寒碜。

      他白天帮忙打谷子,晚上也不闲着。见我家柴房堆放着一捆竹子,就自顾儿拿起柴刀,破了篾,编织起箩筐、鱼篓等东西来。

      他在编织方面显得很有天赋,细小的竹篾,经他的手一鼓捣,就变成了精美的物具。当他编织时,我总是静静地坐在一旁观看。

      一天晚上,父亲邀他喝酒。席间,父亲问起了他的身世。他借着酒兴,向父亲讲述了一个似真似幻的故事。

      话说他从大学毕业,被分别到了一家木材加工厂。在木材加工厂里,他遇到了一个技艺精湛的技工。技工不仅熟练掌握木材加工工艺,还有一手编织绝活。他拜那技工为师,并在空闲时跟着技工学会了一些编织技术。那时年轻气盛,借着一股闯劲,他动员师父和他一起离厂,贷款另起灶台。起初,凭着他的灵活头脑和师父的技术把关,一切都很顺利。但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把他们的木材全部冲散,也把他们的梦想冲散。师父在万念俱灰下跳江自尽了,留下孤零零的他。为了避免家人受到牵连,他选择失踪,徒步到了遥远陌生的远方。

      听着他的故事,我幼小的心灵感到难过,为他的遭遇深感同情。

      但父亲则有些生气,用略带责备的口吻质问他:“那你的内心这么多年有没有觉得羞愧过?你不负责任地走了,丢下了家人,背弃了信义,你不惭愧吗?”

       他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沉默不语。泪珠在他浑浊的眼眶里打转。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大哥,其实我后来也后悔了,但哪还有回头路走?我这么多年,过的是乞丐的生活,但做的都是正经事,总是努力靠劳力吃饭,万不得已才行乞。有时候,生活所逼,迫不得已呀!”说完,滚烫的泪水顺着他沧桑的脸庞流下。

      这次,换成了父亲沉默不语。

      那夜,月亮长成了一个大圆饼,高高挂在夜空里,特别明,特别亮。

      第二天,大侠走了。不过,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到邻居家帮忙打谷子去了。

      我家的谷子已打完。邻居见他做事认真,不怕吃苦,就想邀请他去帮忙。邻居向父亲询问请他做工的代价,父亲说除了吃住,还给了他适当的工钱。

      最初邻居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请他过去帮忙了。

      后来,整个大坝子的稻谷都收割完了。大侠回到了我家。他是来道别的。

      父亲端了一大碗米酒,让他喝下。父亲从仓库里拿出一个箱子,塞到他的手上,当作离别礼物。

      他眼里充满了疑惑,半推半就地接过箱子。打开一看,是一套完整的木工工具。

     “这……”

      他刚启齿,父亲就接过话茬:“这是我在部队做木工时的吃饭家伙,现在用不上了,送给你吧。这个收割季,你应该也有一些本钱了,试着从头开始吧。”

      说完,父亲就走进了伙房。留下兀自怔怔发呆的他。

     “那他是走了?还是留了?”侄女迫不及待地问。

      “别打岔!”我不满地看着侄女,她眨巴眨巴着眼,好奇的深情和可爱的脸庞,让人生气不起来。

      “其实,后来我再也没见到他。”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哼哼,没意思。”侄女表示抗议,不满起来。

       是的,他离开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但父亲却见过一次。大约在是他离开我家十年后,他来找过父亲。陪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妻子和女儿。

      他是开着轿车来的,有一个专职司机。他穿着整洁的西装,发丝梳得很整齐,富足写在他的脸上。

      他特意在我家留宿了一宿。

      他还邀父亲去帮他打理事务,但父亲终究是丢不下亲情,断然拒绝了他。

      据父亲说,大侠成了一家木材加工企业的老总。他不再叫大侠,他用了自己真实的名字:秦奋。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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