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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土局长

来源:作者:李永春时间:2015-05-20热度:0

国土局郭局长原是市局的笔杆子。那年老局长出事,党委书记找了很多人谈话、做工作,都不愿意来这山区小县,一者条件艰苦,二者资源型县区政治风险太大。书生型的郭局长自告奋勇,自愿下派来当局长。

郭局长浓眉大眼、方脸阔口,声音浑厚,步伐不急不缓,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郭局长来的那年,正值沁河县私挖滥采极为猖獗的一年。在沁河县私挖滥采主要有三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穷苦百姓私挖露头煤风化煤。县城北部山高沟深、交通不便,几分贫瘠的土地还都在山上。这几年煤炭形势不好,多数煤矿停了产,不能到煤矿打工,老实本分的百姓信息闭塞、脑筋死板,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清苦,一年到头挣下的几千块钱,还想攒着盘个窑洞好给儿子娶媳妇用。到了冬天,窑洞太冷,需要用煤生火取暖做饭。又不齿也不敢向村庄附近的或者国有煤矿或者私有煤矿讹诈几吨生活用煤,所以就偷挖山脚下的露头煤风化煤。

第二种情况是地痞流氓私开煤口。沁河县煤炭主要是地表煤,埋藏浅、易挖掘,只要雇佣几个工人,用了简易工具就能打开一个煤口。有些胆大的地痞流氓,就在山脚下借着修建住房或者修建养殖场的名义,修了一片房屋,圈起一处院落,然后在屋内后墙私开煤口。这种情况,很少能被发现,只能从煤炭卡子或者煤炭运销票等才能顺藤摸瓜的查出来。

第三种情况是私有煤矿主越界开采。现在还能作为主体保留下来的煤矿的老板,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能人,既有和市长称兄道弟的,也有当年背着炸药包和竞争对手谈过判抢过地盘的。当年,他们掘得了第一桶金之后,现在都以各种手段把钱洗白,成了正正经经的私有企业主老板,有的成了人大代表,有的成了政协委员,混得好的甚至当上了政协副主席。但他们嗜钱如命、追逐利益的本性没有变,所以他们现在就变着法子无限膨胀自己的私欲,越界开采就成了家常便饭。

老局长处事圆滑,他也打击私挖滥采,还获得过全国先进,但私挖滥采在沁河县一年比一年猖獗。抓地痞流氓私开煤口,地痞流氓就会倾家荡产,当然地痞流氓就会与他拼命,揭了他的老底。抓越界开采,他既顶不住来自上面头头脑脑的压力,也经受不住成沓成沓人民币的诱惑。偷挖露头煤的穷苦百姓,既老实本分又无社会关系网,被抓只是唉声叹气,责怪自己时运不济。老局长每年抓上十个八个偷挖露头煤的穷苦百姓,既向上级交了差,获得打击私挖滥采成绩斐然的好名声;又从轻发落那些百姓,也获得百姓的拥戴。

所以,沁河县的私挖滥采一年比一年猖獗。郭局长刚上任,就接连不断的被省里,市里约谈。

就在郭局长一夜抽了三包烟后的星期六早晨不到七点钟,全局一百多名干部职工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叫醒。在偌大的会议室里,郭局长只用了五分钟讲了三句话:第一,打击私挖滥采是当务之急,谁不打击我打他的饭碗。工作不力的,局级干部上报县委给予降级处分,科室负责人就地免职,一般人员待岗半年以观后效。第二,分头行动,网格化管理。成立三个工作组,由三个副局长任组长,每组包一个乡镇。第三,即时行动,下周见成效,工作方式方法自己琢磨。随后,办公室主任宣读了分组名单。总共十分钟的时间,郭局长就坐着小汽车一溜烟的跑了。

说来也巧,会后没多久省暗访组来到沁河县竟然没发现一个新的私开口子。郭局长既没接到来自上面头头脑脑的照顾电话,也没有普通老百姓的上访围攻。

土地确权登记工作在沁河县也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

一种是不愿登记。在老百姓的眼里,祖祖辈辈居住的窑洞,登记就是我的,不登记就不是我的了?山腰的几棵歪脖子树,谁要谁拿去得了?几分承包地谁还敢硬抢了去不成?还有,几十年前阎老西在山西推行的百钱抽九的苛捐杂税,不就是登记惹的祸?许多老百姓不愿意也不配合确权登记。土地员在这家窑洞前登记,找一个老百姓打听支支吾吾,找两个老百姓打听含含糊糊,一天就登记不了几家,工作推进速度很慢。

另一种是发了财的那些大户,这时看到了大好机会。整天提心吊胆的担心创下的万贯家财打了水漂,现在进行确权登记,名正言顺的就是自己的了,还不是打瞌睡有人给送枕头;同时,也想借机把原先属于无主的窑洞、树木、荒山占为己有。所以,他们就表现的特别热情,毫无代价的带着土地员东跑西奔,忙里忙外。不过,土地员回到单位一合计不是树木多出了几万棵,就是荒山多出了几千亩。

由于确权登记工作没有油水可捞,乡镇村干部是极度的不热情,能推则推,能躲则躲,实在推脱不了的,就马虎搪塞。

土地确权开展了几个月,愣是只进行到一半的程度,拖了全市的后腿,被市局领导狠狠批评了一顿。

从市里开完会回来,郭局长闷声不响的把借调到局办公室工作的大学生村官小牛叫到房间,作了交代。小牛从郭局长的办公室出来后,就把自己关起来,神神秘秘的忙碌了两天,任何人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两天后,郭局长命办公室通知乡镇分管副职和各村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开会。会上,参会人员都收到一份近期国土工作办法征求意见稿。

参会的乡镇干部和村委会书记主任都注意到,近期国土工作增加了非常严厉的两条:一是,凡是涉及到集体土地的事项,不论是村集体还是乡镇集体土地事项,都要由乡镇书记乡镇长签字盖章并由乡镇土地员上报才能受理,局任何科室和个人不得擅自受理。二是,今后凡是农村项目,必须由项目个人申报办理,乡镇村干部不得代为办理。

近几年实行普选,大多数村干部都是花了大价钱竞选上来的,上任后靠的就是村里农民不熟悉政策,投机取巧钻空子捞钱。现在,不许他们代理,一者农民直接和土地局打交道,不经过村干部的手,他们就没了油水;二者农民直接和土地局打交道,农民就能直接获得更多的政策信息,今后他们就很难掌控农民了。

这两条都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他们就在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突然要推行如此新政时。其中,就有那么两三个精明人士,揣摩出郭局长的心思。大家权衡利弊,决定还是保住既得利益是上策,反正积极协助做好土地确权工作,只是多操点心而已。

全县土地确权工作后期开展的顺顺利利,近期国土工作办法也就没有下发。借调村官小牛因为工作突出,获得郭局长特批的两天的加班费。

苗四风出事那年58岁,再过一年多就退休了。苗四风从18岁当土地员算起,在国土岗位上整整干了40年。苗四风是个穷苦出身,早年一大家子没有个是公家人的,父母就省吃俭用,托关系走后门,在他高中毕业那年,弄个乡镇土地员让他干干,这一干就是几十年。本来他是可以稳稳当当的退休的。但是,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工作没着落,婚事没解决。妻子整天在耳边叨叨,儿子整天拿狠毒的眼光看着他。他犹豫了,就狠下心来,把眼光瞄向了手中的权利。在短短的不到一年时间,他就私制滥发土地证163本,非法获利33万元。当举报信送到郭局长的案头时,郭局长没有犹豫,责令纪检组长严厉查处。老苗被带走的那天,十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同志堵在郭局长办公室门口,请求郭局长能向反贪局求个情,从轻发落。郭局长把那帮老同志轰了出去,紧紧的关住了门。老苗被送进监狱后,郭局长特地从人事部门申请了两个公益岗位,安顿了老苗的两个儿子,并号召全局干部职工为老苗家捐款。

张秋田在国土局从事技术工作也有十几个年头了,是局里的技术骨干。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爱喝酒,一喝还非得好酒不可,挣得钱都被他拿去买酒了。

这两年整个煤炭行业不景气,洗煤价格也低。张秋田老家村子办的润岳洗煤厂由于决策失误,刚高价购进一批原煤,原煤价格就从700多元一吨跌到300多元一吨,很很的折了一笔。企业亏损严重,几个担任村两委班子成员的父老乡亲就找到张秋田,请他在土地管理费征收上给帮个忙。父老乡亲在灌了张秋田一斤多白酒后,悄悄的放下了5万元钱。在征收土地管理费时,张秋田给父老乡亲帮了忙,但钱没敢动。张秋田左思右想,在案发前把钱退了回去。但为时已晚,反贪局已经掌握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张秋田如果被逮捕,他所分管的那一块业务马上就得停下来,部分工作就要瘫痪。面对局里的工作和国家法律的冲突,郭局长顶住压力,在逮捕决定书上颤抖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天,局班子正在开会研究近期开展思想路线整顿工作,土地科的李旺才和地籍科的王五六吵吵嚷嚷的闯了进来。原来,就因为李旺才在酒桌上少喝了王五六倒的一杯酒,王五六认为李旺才看不起自己,就扯住李旺才不放,来找郭局长评理来了。大家以为郭局长会大发雷霆。出乎意料,郭局长没有发火,反而好言好语劝说他们俩坐下来,给他们倒了茶水,一五一十的聊了起来,聊家庭,聊工作,聊工作时间,聊工作强度,聊工资待遇。李旺才王五六两人离开后,郭局长大手一挥,“走,咱们到各个科室去转一转”。

在二楼的地籍科办公室内,只见几个婆娘正聚在一起,一人拿着一个鞋垫有说有笑的绣花呢。在三楼的一间大办公室内,几个中年职工正在喝茶摆龙门阵。刚到四楼的拐角,就听见旁边一小房间里传出扑克牌拍打桌面的啪啪声,推门一看,原是几个小青年在打扑克。

回到办公室,郭局长问大家有何感受,大家都沉默不语。郭局长严厉的指出,当前国土局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局机关要进行机构改革。经过几个月的紧张筹备,国土局在县委县政府以及市局的大力支持下,顺利完成了改革,局机关只设置了办公室、审批科、稽查队三个科队室。办公室负责上传下达、机关后勤服务、财务管理等综合性事物。审批科,所有行政审批、行政服务项目全都纳入审批科。稽查队,由一名副局长兼任稽查队长,全局一半人员进入稽查队,车辆向稽查队倾斜,待遇向稽查队倾斜。

沁河县国土工作开展的如火如荼、蒸蒸日上,可是郭局长的失眠更严重了,也有了糖尿病、高血压。清明节那天,郭局长上坟时一头栽在父母的坟上,再也没有起来。据郭局长家属说,他自从当上局长,一次也没回来看望过父母。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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